谢岩不要他这亲戚。
“亲戚有远近,有亲疏。你别套近乎。”
他赶着马车快快走。马跑得比骡子快,不一会儿就把陈家父子甩在身后。
谢岩记性好,他突然想起来,他以前也见过陈家父子。
那时还是冬天,大冷的天,他们去县里卖包子,陆杨突然就脱衣裳躺下,还要遮住头脸。陆林一直劝他起来,晚点睡,怕他着凉。
那天,他们就是碰见了陈老爹,傻柱还把陈老爹骂了一顿。
他当时就该多问几句。
想着想着,谢岩生气了。
陆杨坐一旁,看得有趣,伸手戳他脸蛋。
“你在气什么?”
谢岩说:“我感觉你很怕他。”
陆杨哑声,确实。
他是在陈老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各种往事不必提,还有养恩压在头上,很多事情都太难办了。
陆杨又想了想,真要说起怕,他已经不怕了。
他有家了,不怕风吹雨淋,手里有银子,夫君爱他,婆婆疼他,他们还有挣钱的本事。
陈老爹没法再拿不给饭吃来拿捏他,也不能用赶出家门来恐吓他,更无法再用把他嫁给某某某来迫使他做一些事。
海阔天空了。
陆杨告诉谢岩:“我怕的不是他这个人,是孝义。”
孝义。
谢岩垂眸,过了会儿,说:“没事。世间对孝义也没那么严格,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不让你跟他往来,他越不过我。”
陆杨喜欢他这个傻乎乎的霸道样,跟他说:“你为我出头,事情就更难办了。读书人,哪能有不孝之名?”
谢岩说:“会有办法的。”
他嘱咐陆杨:“你不要管,我会让他自己躲得远远的。”
他看陆杨要说话,还说:“你也不要管柳哥儿。黎峰是干什么吃的?”
说得真有道理。
陆杨信他一回。
在陈老爹这里,不怕办砸事情。
这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大不了吃几次银子的亏。给他家状元郎练练手算了。
至于弟弟那边,陆杨还是小小操心了一回。等见到黎峰,多跟黎峰聊两句。
上溪村近,他们路上没聊几句,到了地方。
不用回家,直接往坟场去。
上溪村是杂姓混居的村落,各家都没祖坟之说,只是坟场自然划分了几个区域,一个姓氏的埋一堆,勉强算个祖坟。
谢岩的爹是秀才公,后来又培养谢岩读书,他是真的想改换门庭,之前买良田,也是想慢慢积攒祖田,从他那辈开始,慢慢从农家过渡到寒门。以后家中子弟可以靠佃租度日,用功读书,总有出头之日。
这件事刚起头,人没了,现在棺木就在谢家这一片的坟堆堆里。
陆杨左右看看,觉着这地方不太好,还是要置办些田产,慢慢盖个庄子起来,以后迁坟方便。
他们带了铁锹来,谢岩去铲坟头草,陆杨跟婆婆一起清理坟前杂草,划出一块地,摆上香烛祭品,烧纸钱元宝。
这附近已经有人挖出了地沟,谢岩铲了坟头草,又去地沟附近挖土,添到坟上,免得雨水冲刷,泥土流失,棺材见了光,地下人不得安眠。
谢岩还带了一本《科举答题手册》过来,一并烧了,给他爹看看。
孝期过了,他振作起来了,日子都好了。
谢岩带陆杨一起磕头:“爹,你可以放心睡了,我们会照顾好娘的。”
-
黎寨。
黎寨的清明节要拜山。
陆柳清早起来,准备了瓜果祭品,拿了一坛子酒,跟黎峰一起,出了家门,加入很长的拜山队伍,朝着山里走。
陆柳第一次拜山。他在家里已经听黎峰说过,拜山是拜逝去的亲人朋友,这些人的尸骨留在山上,与山长眠,他们不用到深山里去打扰,进山走不远,有他们搭起的合葬坟,一块很大的木碑之上,刻着一串串的名字。
他们到碑前上香,瓜果不用管。有条件的,把酒留下。
寨子里并非人人富裕,这些瓜果,到天色将黑的时辰,会有人来取。也算一种接济。
陆柳还听说,有些人家拜山,是真的去山里找坟,拜山一次,要走好几天,真是跋山涉水,十分艰难。
黎峰家不用这样,从山上下来,再往寨子外走,有一片坟包,他爹就埋在那里。
陈桂枝带着顺哥儿收拾好了香烛纸钱,等他们到家,再把酒菜拿上,就能过去扫墓。
清明有雨,小雨淅淅沥沥。
山路又被浇湿,变得泥泞。
走在路上,黎峰要紧紧牵着陆柳,怕他脚底打滑。
黎峰在他爹的坟堆旁栽了两棵枣树,没养好,几年都没结过果子,叶子倒是年年绿,到了夏季,能有片树荫落下遮阳。
他们到的时候,二田跟王冬梅也在。
在祭拜亲爹这件事上,二田还是靠得住的。
他也带了铁锹,先清理了坟前的杂草,划出了一片空地,再把坟头草铲了。
等娘和大哥一家到了,他都开始往坟上添土了。
到了地方,黎峰也拿铁锹去添土。
人都到齐了,陈桂枝把香烛纸钱拿出来上祭。
今年好事多,她一样样慢慢说,说之前,先给坟前浇半坛子酒,让他爹喝个爽快。
地上湿,他们带了草垫来,这样跪着磕头不会弄脏裤子。
陆柳带着顺哥儿跪在坟前,拿火折子引火,点燃蜡烛,再用蜡烛点香、点纸钱。
王冬梅看了会儿,才凑过来,挨着顺哥儿跪下了。
他们带来的祭品也是酒菜,两家差不多。
等黎峰和二田忙活完,陆柳跟顺哥儿就能先起身,到旁边候着。
坟前地方小,后面还有坟堆,没法一路往后跪。
这一处还有些亲族,拜完亲爹,黎峰会顺带把亲族的坟堆一并收拾了,也烧些纸钱。
各家都搭着拜一拜,几家凑凑,烧的纸钱也不少了。菜少,酒一口口的来,也能喝个饱。
陆柳跟着他一起走,拜完亲爹,到处拜祖宗。
王冬梅没走,他们都起来了,她还跪坟前。
陈桂枝叨叨说着家中事务,她突地插嘴:“爹,我怀孕了,二田有后了!咱们黎家有后了!我跟二田知道错了,您就让娘饶了我们吧!”
顺哥儿错愕看过去。
陈桂枝往火堆里递纸钱元宝,也跟黎峰他爹说:“你要是还长着眼睛,就看看我这张老脸。我这辈子给你养了三个孩子。临老了,就想享福,你黎家的后,让你黎家的儿子自己养。”
她依然是分家时的话,不改口。
王冬梅都哭了,“娘,我们一时糊涂,你做什么这样心狠!那么些地,二田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顺哥儿又扭头看二田,二田站这里像个木桩子,也不吭声。
“二哥,不是我偏心,大哥养家也很累的。”
二田还是没应声。
今天扫墓,酒菜好,人吵闹。
黎峰带着陆柳,忙着拜祖宗,没听到。
一圈拜完,他带陆柳回来,再给亲爹磕两个头,就能回家了。
陆柳怀孕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他怀孕的月份太小了,比姚夫郎小两个多月,不好四处宣扬。
家里热闹热闹,老郎中也知道规矩,月份小,不往外说。
寨子里有人猜测,黎峰只说身子不大爽利。
大家也没笑话,要等一阵子,看他家有没有喜讯,再来说这事要怎么笑。
出了坟场,两边各回各家。
二田喊了大哥,想要跟黎峰说说话。
黎峰看他一眼,二田自己顶立门户,尝到了苦头,脸上不见往日的吊儿郎当,表情沉稳可靠了些。
只是八亩地,远远不会让他苦成这样。他之前就是种地养家的,这些活都会干。黎峰还没去拿骡子,有牲口帮忙,累不到骨子里。
他是被柴米油盐压垮的。
以前只算钱进钱出,没算到细微之处。
哪知过日子,这样经不起算。
王冬梅也没管过家,就想手里多留些银子。
照理来说,这样抠抠搜搜的省着,日子清苦一些,能攒下银子,就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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