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周烬帮着小布一起护住他们的心脉,那哭成狗的光头在治疗间隙问他情况,他还能学着徐八遂的模样,让眼睛里噙着泪,而唇角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答一句主上是什么人,主上扛过了多少年,区区致命伤算什么。
太熟悉,他对徐八遂太熟悉了。
他的笑,他的哭,连同他的绝望……扮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不眠不休地整顿了魔界四天,两天照顾伤患,两天火力全开修结界,直到一切草草完成,他才迫不及待地赶回南柯阁。门前结界打得开,屋中冰渊不觉冷,他疲惫不堪而亢奋不止。
他俯身抱住被他盗用身份的人,发了疯一样亲吻他:“我不觉冷了,我能将灵力运用自如,我能代你处理你的魔界,只要你乖一点,以后喜爱我,容纳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简直就是一头野兽,抱着这么个重伤的人还想要血腥地占有他。被唤的人阖着眼并不理睬他,别样的乖巧。
周烬终于感觉到不对,他握住他的手,在自己亢奋到忘乎所以的心跳声里,摸不到徐八遂的脉搏。
魔尊的手软软地从他掌心滑落,磕在寒冰上,回荡起骤然滋生的无边仓惶。
周烬忽然觉得还是冷,不,比每一个月圆之夜都冷。
他摸索着怀里人的每一处,一遍遍叫他的名字,运起刚刚失而复得的灵力尽数输入他的身体,直到灵脉因透支而剧痛无比。
手停在他心口,只触碰到一个止了血的破洞,触碰不到任何心跳。
“不可能的……”
他七岁时被剜灵核,性命无虞,镇生剑也不会伤人性命,可是……徐八遂为什么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了?
他着了魔一样地摩挲和呼唤,直到黑夜降临,满月上中天。
冰咒和海镜碎片被归位的灵核压制。
但他只觉更冷。彻骨入髓的,撕裂心魂的冰冷。
“周白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一个秘密。我没有心。”
“没有心,小时候很怕死。”
“说了不止一次无心,偏你不信。”
徐八遂没有骗他。
他当真没有心。
第二层梦遥远而孤独。
徐八遂在他面前站着,眼睛比满天陨石雨更如坠落的星辰,他说:“爬不起来吗?那我不等你了。”
他转身就走,恶鬼袍被长风涨满。
周烬踉跄着站起来追逐他。
徐八遂,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别离我太远,等等我。
求求你,不要只给我一个背影。
不要抛下我。
第三层梦飘渺而可惧。
徐八遂活在一个没有他的全新世界里。他吃着甜甜的果子和糖果,和自己的师哥并肩与携手。
周烬眼睁睁看着他和师哥合契,拜堂,同房,徐八遂明亮的眼睛带着让天地失色的光芒,他完好无缺,在师哥的怀里喝合卺酒,醉成幸福的模样。
层层噩梦递进,疲惫不堪的周白渊醒来,收紧了怀里柔软而无温度的躯壳,牙齿不住打颤。
即便如此……他也渴望做梦。只有梦里,徐八遂才是活着的。
周白渊困兽一般喘息了一会,想起今日忘了一件事,抬手在南柯阁的穹顶用灵力打了第三百六十六个绳结,随即抱住他继续闭眼。
“爱与不爱都没关系了,人能回来就好了……”他自言自语着旁人说过的话,发着抖轻吻徐八遂的眉心,发着颤。
“只要你回来就好。”
夏至,魔界繁衍生息。
他继续是白天魔尊,黑夜白渊。恶鬼袍在身上沉沉地压着,寄在袍子里的英灵恶鬼排斥着与压迫着他,咆哮着不承认他,禁止他行使魔尊职权。周烬面不改色地稳坐高座上处理来上报的琐事,笑意不灭。
他一直处理到傍晚,直待最后的魔修走出去,一个黑袍人才迈过门槛,在高台下森冷地看着他。
他的脊背离开依靠片刻的椅背,起身想下去,随后的动作应该是欢天喜地地抱住他。
黑袍人喝止:“站住。”
周烬顿住,看着台下那位以脸盲眼瞎出名的大护法。
“干嘛?”他复制徐八遂的笑,并让眼泪在眼眶里环绕,竖起中指哑声:“老久不见了,你很精神嘛老瞎子。”
泽厚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沉重地迈着步子,一步步上台阶来到他面前,神色与声音皆肃杀:“小珂呢?”
周烬愣了一瞬,依然很稳:“喂,你搞什么呢瞎子?”
“你是个冒牌货。”
周烬的脊背僵直。
这不可能。
他熟悉徐八遂的一举一动,他骗过了魔界所有人,怎么可能骗不过一个脸盲眼瞎的?
泽厚手中出现带裂痕的折扇,利刃一瞬横在周烬的脖颈前,不顾重伤初愈,周身灵流暴涨:“我在这世上只认得出徐珂的脸,但我根本分辨不出你的眉目,你只是个套了面具和衣物的赝品。我再问你一遍,小珂呢?”
日落了,他沉默地坐在高座上,徒手抓住折扇,血一滴滴落在绯红里衣上。泽厚要抽出折扇,他不肯,借着这法器,将自己剖走徐八遂灵核的记忆断章取义地传给他。
“他在睡觉。”周烬木然地回答,“待我偿还够了,他便会醒来。”
泽厚奋力收回带血的折扇,捂住灵核的位置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后背一道受劈砍的重伤裂开,血渍从右肩头冒到左腰间,浸透了黑色的袍子。
“无心无灵核……”他失力地半跪到地上,眼泪淌到唇边和血汇合,“怎么可能还醒得来……”
“他一定会醒来。”周烬生硬地反驳,起身跪在他面前并指点在他心魔印上,蛮横地将灵力渡入他灵脉,助他治疗通身的伤。
泽厚打开他的手,拽住他衣襟泪流满面地大吼:“你亲手杀死了小珂!你怎么敢!”
周烬执拗:“他没有死。”
“灵核都挖了人都死透了!他在罪渊上骗你,你就这样恨他?!他嘴上说臭话,心里何尝那么想过!”泽厚嘶吼着,后背的血不住地冒出来,“小珂千方百计想把你救回来,你就……你就这样对他……”
周烬一片空白,只知扯起苍白的笑:“骗我……”
泽厚失控地大吼大叫,刚醒来就心神巨震,没支撑多久又昏死了回去。
周烬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八遂会骗他,可他的护法们不会。只是他们如今残的残,晕的晕,问不全。
于是他开始每天抽出时间去帮小布,治疗那些昏死当中的护法。
第一个问的是微城。
先前浩劫波及了地下城,他如今也在忙着恢复地下城的生息。
即使他如今什么也看不见。
周烬到地下城时,他正在议事堂里触碰堂里的镜子,以灵力感知地下城发生的一切事务。一段黑绫覆住了星目,他一手拿着盲杖,靠周身灵力感知漆黑如心魔印的世界,另一手照例抱着削瘦下去的橘猫。
周烬停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城儿。”
“哥?”少城主回身而来,恍惚的瘦橘猫探出头,惯例地跳到他怀里,张嘴便要啼叫。周烬按住它的嘴巴,只肯让它咬手指。
微城点杖而来,伸手轻抚他的脸庞,从他额头找到下巴:“哥,你瘦了。”
周烬应过声,握过他的盲杖带去坐着,见面必传输灵力渡给他:“眼睛还疼吗?”
微城含笑答:“不会。只是可惜,我如今用不了命盘了,还好提前算好了二十年的天象。”
但周烬看得见他眼睛里流转的浊滞灵力,知他时时疼痛。他尽力替徐八遂的弟弟缓解,并肩问候与闲聊。
聊了许久,微城小心翼翼问他:“哥,你如今还恨我么?”
“干嘛要恨你?”
“周白渊……他去哪了?”
“死了。”
他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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