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气压开始扭曲,徐八遂感觉到头顶有炽烈的视线,无所畏惧地仰了首。
赤红的一点影子在半空滞住,一高一下,呆呆地驻望过一个黑夜。
曙光铺来时,赤影飘荡到徐八遂面前,围着他不停地绕圈。
妖王揉着眉心醒来,凝神听了好一会,翻译道:“他问你真要回去么。”
徐八遂也揉揉眉心,沙哑道:“我还以为他迫切地催促我。”
“他说你无心,他不知道能保你多久,保到什么程度。”
“随意。”徐八遂熬了这么多天,释然笑开了,“反正我这条命本就偷了周白渊十年,要是回去还是覆灭,我也认了。”
他看向那赤影,定了定神:“前辈,正因我没有心,所以……拜托你了。”
赤影驻足他眼前片刻,须臾之间,凶狠地撞进了他眉心里。
天旋地转,一缕游荡了千年的残魂穿入他识海,将魂力尽数凝聚在徐八遂心口,随即躲回他的识海,蜷成一团。
残魂嘶哑道:“你穿红衣了。”
徐八遂险些站不稳,用力地揉着眉心,也在识海里回应:“怎地,我小时候也这么穿,我从来没有穿过白衣。”
“知道了。”残魂轻啧着,“就是觉得合适。”
“不说了。”徐八遂转身朝妖王和九狐鞠躬。
“前辈,我要回家了。”
残魂蜷得更紧,半晌才出了声。
“哦……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手指发麻也没码到七崽出场(捂脸)
顶好锅盖,小天使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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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徐八遂踏上了归家的路。
他冒着妖界的冰雨赶往西海——那海与仙界靠临的东海同源,只是两界方向不同。要让这跌宕的大梦醒来,除了穿行回魔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徐八遂借着那残魂的魂力踏浪飞去海镜,中途忍不住漫漫沧海带来的孤寥感,一边赶路一边和识海里蜷成一撮的残魂聊天。
“前辈你好,往后怎么称呼?”
残魂稍抬起头:“七月。”
徐八遂心里微动,有一些意外,这么一个上古的凶残魔头,名字还挺亲切和朴素的。想来在那苍龙眼里,再大的魔头也还是那只湿漉漉的虎奴。
“知道你想的什么。”残魂冷笑一声,来劲了,“七月流火,这名字确切的寓意在后两字,我命盘主大火,凶杀邪煞——”
“唔,好的好的。”
要不是没有形体,徐八遂挺想顺顺那动不动就冷笑的残魂,感觉它一直在炸毛。
“前辈这名字好。朗朗上口,又不失悦耳。”
残魂顿了顿:“不用叫前辈,直接叫名字就行。”
徐八遂坦然应道:“那前辈称呼我为徐珂即可。”
残魂迟疑了一会:“介意我看你的记忆吗?”
“有许多少儿……老儿也不宜的。”徐八遂踏着浪回答,“还是别了吧。”
“有什么需要遮掩的,我不过想找找看你的心。”残魂冷声,“你心不在,左右灵核是那蠢货挖走的。我的转世,我晓得什么德行。”
徐八遂听此别扭极了:“他不是你,我也不是苍龙。七月前辈,咱们开天窗说亮话,尘归尘土归土,这个身份千万别混淆。”
残魂挑了眉,不置可否。
“再说,真要掰扯,这辈子占了便宜的是我。”徐八遂全力赶着路,梦中也有疲累时,暂时停在了块浮冰上喘息。
他望向那宏伟的海镜,活络活络腰背和手脚:“周白渊摊上我是他的孽缘,吃亏的是他。灵核之因的祸首在我,沧澜杀戒的业障也在我,我这回去也没什么能偿他的,随他和列位处置吧。断气前让我看看他,再看看自家怎样就是了。”
残魂沉默了许久,斥道:“蠢货。本尊在,谁敢让你断气。”
徐八遂休息够了,继续踏浪朝海镜而去:“那谢谢前辈了。”
残魂这回沉默了更久,憋了老半天才艰涩地问他:“罪渊里的龙魂……出来过么?”
徐八遂已经在它沉默的时间里赶到了海镜前,一边摸索海镜的裂痕一边回答:“龙魂前辈今年出了罪渊,兜兜转转的,附到了白渊身上。二者都吃了大苦头,龙魂这会恐怕……被我叔带回罪渊里去了。”
残魂蜷在他识海里发了半天抖,断断续续地喃喃:“无妨、无妨,等我帮你找到心,我回罪渊去,本就该是我去……”
徐八遂不言,手触碰到了海镜叫它撞出的伤疤,一瞬又是天旋地转。
他以为要穿行回仙界的东海,可这一回却与先前不同。仿佛日月颠倒,地平线倒转,徐八遂坠落进寒冷的海水里,随着刺骨寒意,苍龙和天魔的记忆扎进了识海。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啊。”苍龙冷汗直落,“说了不会不管你,就你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魔就魔了,魔也不一定就会遵循天性大开杀戒,这不……我想帮你因势利导么?”
天魔也许知道,却始终执拗地折腾着龙,不停出入和质问:“我要你明说,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摊上我是孽缘?”
苍龙似乎要被这头凶狠的野兽摧残透了,半死不活地贴在褥子上淌眼泪哽咽:“啊你个大傻逼……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配不配的问题,摊上你就摊上了,我又不后悔……停下、停下!”
徐八遂溺进深海里透不过气,模糊地想着,你也不后悔么。
周烬快要忘记真魔尊的行止了。别无他法,他只好一遍遍回顾,一遍遍模仿。
除了皮相,当真是快要把他忘记了。
后十年里头周烬时不时会回顾记忆,习惯徐八遂的诸多习惯,仿佛这样就能多靠近他一些。
很多深夜里他抱着无知觉的徐八遂冥想,时间这样漫长,除了入梦看他远去的背影,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审视他不正常的病态感情。
我喜爱他。第一眼就中意。
周烬想着。
然而这喜爱当真纯粹吗?
第一眼叫魔尊牢牢吸引的先是他蓬勃的灵核。周烬那时是个废人,骨子里慕强,见了异界的魔尊,首先被那明亮至极的灵核攫住了视线。
第二眼是魔尊明亮的眼睛,璀璨得像一捧火。神采飞扬,顾盼神飞,他从没有见过那么亮的眼睛,只消对视一眼,轻而易举地就受其璀璨摄魂。
第三眼是魔尊肆意妄为的心性,坦然得令他嫉妒。仿佛没有后顾之忧,横行霸道而无所畏惧。周烬羡慕魔尊背后的无数倚仗,譬如亲朋,譬如下属。
如今,他早已把灵核取了回来,徐八遂于他成了一具空壳的“容器”,理应不喜爱了。
同理,魔尊如今睁不开眼睛,全无生机和神采。
至于背后的倚仗……那不叫倚仗,那是付出后获得的同等关注。他羡慕,但做不来。有人的性子不计得失,便有他这样的斤斤计较。
第四眼的喜爱来自徐八遂的皮相,温度。周烬压过他一回,自那之后便疯狂地食髓知味。紧接而来的魔尊闭关更是把这种欢欲推向巅峰,他在十三天里忘却一切地压着魔尊,是贪恋他的温度,更是贪恋他最原始的躯体。换言之,他睡/他睡到上头。
以这躯体叠交出的依赖,又是否算是喜爱?
周烬对此做过最简单粗暴的测试:找一个和徐八遂身形面容略略相似的漂亮少年。
魔界对这方面的看待向来不拘束。那漂亮少年的心魔印特意被他抹去,他与之闲话了一盏茶,随后少年准备解开腰带,周烬本能地按住了对方的手,随后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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