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和杜云瑟出来散步,看了这样一场大戏,待了一会儿后心情复杂地回去了。
当天族长也知道了族学附近发生的事,他坐在正房里,看着欲言又止的老大一家,摇了摇头。
“你们想什么呢?担心我去找云瑟和华哥儿求情,让云哲家三个孩子进族学读书?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宝仁讪讪一笑,“我就是担心一下,毕竟云哲本来是该报官判罪的,要是不但好好待在村里,还能免费读书,二弟他们该怎么想啊。”
提起二儿子宝义,族长长叹了口气。
“宝义新寄来信了吗?”
“还是十天前收到的那封,信里说他们一家人都好,还捎了一张狐狸皮,让我们给爹您做成帽子天冷了戴。”
族长拄着拐棍垂下头,身姿又苍老了几分。
“每年冬天之前,都是鞑子犯边最频繁的时候,宝义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罢了。”
“还好他现在在吴小将军手底下,有云瑟的关系,还有我们当初结的善缘,总能多关照一二。”
族长年纪大了,总爱想以前的事,二儿子一家全部离开后,他心中的后悔越积越多。
“宝义信里有说过什么时候回家探亲吗?”
“没有,许是边境事务紧张,没工夫告假回来。”
“……不回来也好,不回来罢了。”
宝仁和孟福月看向儿子求助,云成只是微微摇头。
“快到晚饭时候了,我去镇上接菱哥儿,晚饭说好了在舅舅家吃,不用给我们留了。”
……
这些日子,杜家村的族学吸引了全县的目光,云哲并不是第一个为了入学资格闹起来的。
魏榴花上门和秋华年聊天时,就提起了一个人。
“我那小姑子巧星的儿子李甲,也想来族学读书呢。”
秋华年只听过巧星的名字,还没见过这个人。
因为巧星之前和赵氏一起压榨魏榴花,在城里接了绣活后带给魏榴花做,不分魏榴花一分钱,秋华年对她的印象不是很好。
“巧星不是嫁给了县城里一个掌柜吗?她家孩子应该能在县城里读私塾吧。”
“以前是那样,但她男人丢了掌柜的活计,最近巴巴地上门打听族学呢。”
“丢了活计?”
“这事儿说起来,和华哥儿你们有点关系。”魏榴花语气轻快。
“巧星男人在呈祥首饰铺当掌柜,那个铺子的老板前阵子不是找上宝善叔,想托宝善叔请云瑟写个牌匾吗?”
“结果很快族里就立了族规,宝善叔也立即把东西全退了回去,那老板吓坏了,以为自己惹举人老爷不高兴了,赶紧到处打听。”
“这一打听,就打听到巧星她娘和她兄弟当初害过你们的事,老板哪里敢留巧星男人继续当掌柜,直接把他开了。”
秋华年没想到写牌匾的事还有这样的余波,笑着摇了摇头。
哪怕他和杜云瑟并没有追究的想法,对方也会自行脑补,出于害怕虚空立靶办一堆事情。
魏榴花哼了一声,“当初巧星一直瞧不上我们,拿我和云湖当牛当马的使唤,现在为了孩子读书,又亲亲热热地来走动,当我贱不成?”
她最后半句声音有点大,在院里跑着玩儿的柚哥儿回头问,“娘亲,贱是什么意思呀?”
魏榴花虚打了下自己的嘴,“瞧我,柚哥儿还在呢,怎么说这个。”
秋华年摆了摆手,珊瑚会意,抱起柚哥儿去别处玩去了。
“当初除族,除了你和云湖还有柚哥儿,杜宝泉全家都被从族谱上划去了,巧星的孩子论理也不该来族学。”
魏榴花点头,和秋华年说起家常。
“那家子人出去后,赵氏和杜云福因为故意毁坏庄稼被刺青流放了,杜云镜在县城一家私塾教书,李故儿不知跑哪儿去了。”
“杜云镜现在一个人住着,霸着所有分走的家产,不管他亲爹。老头只能赖在巧星家,当初偏心疼宠的闺女,拿他当累赘,连饭都不给吃饱,隔三岔五就送口信来我家阴阳怪气一番。”
“……今年秋收后,云湖没忍住给巧星家送了两石粮食,老头才吃饱饭。”
魏榴花说到这里,神情十分复杂,有不悦也有无可奈何。
“云湖哥没和你商量吗?”
“他不敢,攒了许久我平日给他的零花钱,又偷偷摸摸干零工赚了些,把少卖那两石粮食的空缺补上了,以为我没发现呢。”
秋华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魏榴花却笑了笑。
“算了,我也懒得多想这个,当初赵氏磋磨我们,虐待柚哥儿,老头一直不闻不问地装傻,我心里当然恨。现在他们都遭报应了,我就当看在老头生了云湖的份上让他吃饱饭吧。”
“反正就算能吃饱,他在巧星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巧星男人丢了差事后就更难了。”
秋华年和魏榴花相识一年多,今日似乎重新认识了她。
“嫂子看得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云湖比上不足,比下绝对有余了。”魏榴花拽了句文。
秋华年被逗笑了,魏榴花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看着院子里和珊瑚一起踢沙包的柚哥儿长长舒了口气。
“我和云湖这些年患难夫妻,我最看重他的就是心好,可心好也有心好的坏处,他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不忍心看亲生父亲挨饿的。”
“以前种种不是,真看对方进了困境,就忘了个七七八八。”魏榴花摇了摇头,“反正有我把着关。”
“我有柚哥儿呢。”
……
晚饭之前,云湖来秋华年家接魏榴花与柚哥儿了。
他今日在族学那边帮了一天的忙,身上全是汗水,手用河水洗过了,但掌心布满粗糙的茧子。
柚哥儿被扎了一下,挣扎着不想让抱,云湖赶紧放开,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搓了搓。
秋华年也出来了,云湖和他问好。
秋华年点头,“听宝仁叔说云湖哥每天都去族学那边帮忙,辛苦你了。”
云湖不好意思,憨厚笑道,“族学是咱们村的大事,我帮忙是应该的。而且明年我家柚哥儿也要去族学读书,回头我就能给他说他念书的房子是父亲帮忙盖的了。”
柚哥儿眼馋珊瑚用碎布拼起来的鲜艳沙包,秋华年让珊瑚给他,回头补给珊瑚一块布。
柚哥儿拿着沙包开心地拍手,秋华年一边笑,一边意有所指地说,“咱们族学虽然盖得大,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念书的。”
“毕竟这世上人有千千万,如果把不合规矩的收进来,我有再多的钱也不够用。”
“我和榴花嫂子关系好,明年柚哥儿进族学读书,我单独送他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云湖愣了一下,想到妹妹巧星这些日子隔三岔五地上门试探,明白过来。
他无措地搓了搓手,看向魏榴花,魏榴花扭过头去不看他。
云湖磕巴着说,“乡君放心,这些我明白的,我从头到尾没答应巧星帮她说情,族学有族学的规矩,他们已经被除族了,怎么可能回来念书。”
秋华年点了点头,继续说,“人有孝心不是错,但也该有个底线。别一味地纵容恶人,反而让自己最亲近的人委屈。”
点了云湖一下后,秋华年没有再多说,转身进去了。
云湖想到什么,急忙对魏榴花说,“榴花,我、我——”
他脸上又愧疚又心疼,笨嘴拙舌地不会解释,只好小心翼翼地拉住魏榴花的袖子。
魏榴花叹了口气。
“你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吗?你有什么事情我能不知道,嗯?”
云湖垂着头不说话,魏榴花早就知道他送粮食的事情,这些日子却一直没说,也没来质问他,让云湖更加无地自容。
想到魏榴花背地里的委屈,他揪着心认错,“就那一次,当时巧星放狠话说再没吃的她就要让爹饿死,我才……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背着你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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