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边走边闲话村里的事情。
这两三个月村里发生了不少大事,杜宝泉家分家、赵氏福宝下狱、杜云镜等人除族、征收徭役……不一而足。
云成已经知道自己家被派去服徭役的人是二叔了,再次提及此事,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在县学里抄了一些书,还有一些先生批过的题目,劳烦兄长帮我带给存兰吧。”
“只送给存兰?恐怕有人要闹了。”
秋华年最近对想把儿子送来读书、被拒绝后到处闲嘴念叨的宝礼一家烦不胜烦,说话略有些不客气。
秋华年这话不是针对云成,但说的毕竟是云成三叔一家,云成有些尴尬,却也知道这是三叔家的错。
“家里的徭役有我的一份,二叔替我去服徭役,我该有所报答,这些东西都是送给存兰的,云哲想要看,可以自己问存兰借。”
至于存兰愿不愿意借,云成不会多管。
云成作为小辈,又作为长孙,对家里的许多事看得其实比祖父更明白,祖父年纪大了,自觉一大家子和气致祥最重要,小矛盾总能压得下去,从别处补偿回来。
可云成却觉得,所谓的补偿如果没有得到受损失的人同意,不过也是一种好听一些的欺压。
随着他们这些小辈一个个长大,这个庞大的家庭,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云成父母只生了他一个孩子,同一个祖父的孩子里,只有存兰是女孩,虽然祖父一直要求他对二叔和三叔的孩子全部一视同仁,云成也努力做到了,但他心里对这个能干又懂事的妹妹总是更偏疼一些。
“二叔走后,存兰和二婶心里肯定很不好受,我在县学帮不上什么忙,劳烦兄嫂照顾她了。”
秋华年笑了笑,“存兰和九九玩的好,常来家里,在我们心里也像亲妹妹一样,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虽然族长时不时为了宗族和维|稳揣着明白装糊涂,糊弄太平,但好在宝仁夫妻和云成这个长孙一直行得正、拎得清。
秋华年知道,族长有时候会诟病宝仁做事过于犹豫和心软,可秋华年觉得,只要真的遇到大事时能做好决定,平时心软一些也不是坏事。
几人说完徭役后,又说起今天的这个宴会。
宴会在县城北城里最精美的撷芳园里举办,撷芳园是前任县令所建的园子,那位县令是江南出身,园子仿江南园林的构建,里面错落有致地种满了四季鲜花,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有花景可赏,因此命名为“撷芳”。
前任县令离任前把撷芳园卖给了漳县出身的一位富商,此后园子一直被封存着,很少有人进去。
只有漳县民间还一直流传着撷芳园多么精致美丽的传闻。
白彦文来漳县后买下了撷芳园,花重金请人修缮,前几日园子终于修整好了,这次宴会是它时隔多年后第一次接待客人。
“据说白彦文给住在漳县的秀才们全部派人上门送了帖子,童生只请了在县学读书的。”云成人在县学,很容易打听到这些消息。
这也无可厚非,秀才和童生别看只隔了一级,身份差距其实是很大的。
童生只是可以在县学免费读书,秀才才是真正的有特权的裕朝认证的功名,迈入了士人阶层。
“答应去的人多吗?”秋华年好奇地问。
“除非有事实在走不开,县学里收到邀请的学子都答应赴宴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里商排在最末位,按理说读书人们是不爱搭理白彦文这样的商人的。
白彦文自己也清楚,所以此次宴会请了王县令做背书,消息灵通一点的人还能打听到他和新来辽州的钦差大臣有关系,背后更是站着二皇子,因此只要只要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的人都愿意给他一个面子。
“有人知道白彦文办这个宴会到底想干什么吗?”
云成摇头,“说辞都是见一见漳县的才俊们,没有说具体意图。”
秋华年缓缓点头,打算在宴会上见机行事。
县学位于漳县中心地带,三人走了不远的路,撷芳园的垂花门已经映入视线,园子门口许多马车来来往往,接送赴宴的客人。
秋华年余光扫过一辆停在园子门口的马车,脚步突然一顿。
他看见马车上下来了两个眼熟的人,是那个企图以报恩为名打探吴深消息,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卫记调料铺的老板卫德兴,以及他家的小哥儿卫栎。
卫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看肢体语言,似乎有些恐惧和不乐意,却无法自主选择。
卫德兴殷勤地点头哈腰,和撷芳园门口的白家下人说了几句话,不由分说地拉着卫栎进了园子。
秋华年眉头微皱,三人走到撷芳园门口,把各自的帖子递给门口接待的下人。
秋华年意有所指地问,“今日宴会除了读书人和秀才家眷,还有别人?”
这些下人知道读书人的讲究,以为秋华年不高兴了,忙笑着说,“哥儿哪里的话,刚才那两个人不是来赴宴的。”
第52章 储存
秋华年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让这位白家下人松了口气。
他并不是白彦文从京里带出来的,而是来漳县后人手不足新买的,所以没有那种拿乔的底气,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现在轻松的活计。
秋华年对比了一下这个下人的口音,也发现他是漳县本地人。
这就奇怪了,在古代,豪门望族的下人大多是几代几代传承下来的,白彦文虽然只是个商人,但背靠着二皇子,不至于挑不出一群使唤惯了的下人跟自己来辽州。
白彦文到了漳县才新买了一批人,还直接放在门前迎客这样的位置上,可见他离京时带的人不多,当时并没有料到自己要在漳县买个园子,急需一群办事的下人。
究竟是什么让白彦文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秋华年和杜云瑟、云成进了园子,园子里伺候的人果然也大多都是漳县附近地域的口音,因为人手混杂,园子里稍微有些乱,随着客人们一个个到达,这份乱象更加明显。
撷芳园里移步换景,曲径通幽,太湖石等自然景观有意地错落分布,让视线有重重阻挡,不叫人一眼看清全貌。
撷芳园中央的一座水榭是整个园子最宽阔的地方,已经摆了六七个圆桌,圆桌上设了瓜果点心,供宾客在餐前享用。
秀才和童生的座位不在一处,云成与秋华年两人分开坐了,院试之后,杜云瑟原本已经没什么人记得的神童之名被重新提起,在漳县读书人圈子里成了大名人。
他之前不在县学读书,只有考试时出现,让想结交他的人找不到机会,这次终于在同一个宴会上相逢,稍微能扯上些关系的人都过来攀谈。
秋华年不想和这么多心思不纯的陌生人虚与委蛇,杜云瑟知道他的脾性,不动声色地起身,邀请那些人去一旁说话,将清净留给秋华年。
从村里到县城一路上都没有休息,秋华年喝了半杯茶水,起身问水榭里的丫鬟茅房的位置。
他和暂时抽不开身的杜云瑟说了一声,七拐八弯终于找到地方,解决完生理问题顺便用澡豆洗了手,准备回水榭去。
秋华年的方向感不错,虽然园子的路有些弯折,还时不时被一块屏石、一树紫藤、一丛太湖石遮掩住视线,但秋华年依旧按照记清的来路往回走着,没有出什么差错。
他半提着衣摆,脚步匆匆,即将绕过一架叶子半枯黄的荼蘼花时,突然听到视线看不见的那一侧传来脚步声。
园子里不知道有什么人,秋华年下意识停步,去另一边的月洞门里躲了起来。
荼蘼花后绕出来一个人,秋华年粗略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这个人三十多岁,穿着紫色的织金锦缎,面貌还算端正,但全身一股虚浮之气,身上还散发着酒气,看起来叫人不喜。
秋华年觉得他有些面熟,稍一回忆,记起来这个人的眼睛和玉钏姐弟有些像,八成就是白彦文了。
秋华年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按在左手的衣袖上,那里藏着十六送的伏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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