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问心里明白,屈突宜一是担心罗景会给诡务司众人带来危险,二是担心罗景逃脱,所以带上李贺,好借用他的能力。
须知李贺虽然现在很清醒,但是封锁一座倚云楼那样规模的青楼,还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而曾三郎却茫然不知为何诡务司众人急急忙忙地要去平康坊这种地方。
最后是屈突宜不阴不阳地劝了一句:“曾郎君先请回吧!以你的本事,慢慢升没准也能上金吾卫大将军的,不必削尖了脑袋去走捷径。”
曾三郎顿时臊得面红耳赤,知道自己梦境里的一切都被诡务司众人看破了,然而诡务司并没有替他大肆宣扬的意思,只是好言规劝。于是他向诡务司众人拜谢了,转身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个令人心里发毛的衙门。
*
李好问等人赶到平康坊时,天色已渐晚。坊内各处的气氛渐入佳境,不但各家青楼门前人来人往,往来车驾之上,男宾们的身侧,往往也都带着容貌娇艳,打扮入时的女伴。
然而倚云楼跟前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上门的访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即使他们到得门口,却也会被里面的人以“今日不待客”为由挡出来。
有些老客在门前惊问:“几日不见,倚云楼怎地成了这般模样,发生了什么事?”
里面的人都说没什么事,只是重新修饰楼宇而已。
可是诡务司众人当然明白背后的缘由——因早年间倚云楼的凤魁楚听莲与庆云楼的胡姬凤魁库奇娜比赛时用法器作弊,库奇娜深恨楚听莲,因此豢养了大青面,偷偷放在倚云楼中以报复对方。
那次的危机虽然后来由李好问和叶小楼等人一起合力化解,但是倚云楼遭遇重创,里面的厅堂装饰和器皿摆件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保存下来的。因此这间青楼必须重新装修,否则没法儿营业。
对倚云楼的另一件致命打击是声誉。
事情一出,倚云楼不得不退还当日众宾所奉上的缠头金,还得聘请跌打损伤的大夫,为那些在楼内受伤的酒客延医诊治。
这还不算,隔日,长安城中的另一家官方报纸《大唐新闻》刊载报道,不仅将倚云楼内遭大青面袭击之事详细描绘了一番,还指称——此前小报《长安消息》上刊载关于诡务司郑司丞因情所困,为屏风上的楚听莲画像所杀这件事,纯粹是倚云楼“自炒”,乃是为了扩大影响力,故意买通了《长安消息》的记者,刊载的不实报道。
《大唐新闻》是官方报刊,但这些年来销量却始终不如《长安消息》。如今倚云楼遇事,正好借题发挥,给竞争对手踩上一脚,此等行径一点儿也不奇怪。
而倚云楼的选择也算是聪明,它家以“闭店装修”为名,关门谢客,低调隐忍,等到风头过去,再凭借楚听莲等人与京中达官显贵之间的过往交情,重振声势,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反正如今平康坊三曲中最大的两家青楼,倚云楼庆云楼全都元气大伤,二曲那些幽静的小院反倒都成了香饽饽。
李好问等人来到倚云楼门口,倚云楼的小厮也待用“装修”的理由挡客,却被屈突宜一亮手中的鱼符,一句“诡务司到此查案”给吓了回去。
一名满脸稚气的小厮见状,撒腿就向楼内跑去,一面跑一面大喊,“莲娘,莲娘!诡务司的人来啦!”
屈突宜则向楼内其余人解释:“我等此来,是想见贵楼那位演奏箜篌的罗景大师。”
“罗景大师?”
一名舞姬模样的女子穿着粗布衣服,头上戴着预防灰尘落下的头巾,手里拿着笤帚正在清扫。她听见诡务司一干人的问话,揉着微肿的眼睛,疑惑地问:“罗景大师,他,他不是我们倚云楼的人那!”
李好问顿时想起早先万年县的调查结果:罗景并非隶属于平康坊哪家青楼之人,而是类似于和“驻场歌手”一个类型的“驻楼乐师”。他技艺精湛,一手箜篌演奏得出神入化,除了倚云楼之外,别的青楼,甚至二曲那些小院,也对罗景趋之如骛,以能邀请到罗景演奏箜篌为荣。
而罗景,也确实不拘于倚云楼一地,而是喜欢在平康坊各处演奏,甚至受邀,到长安城中显贵家中献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那天倚云楼出事,我们都怕得要命,以为罗景大师必然会弃我等远走了。”那名舞姬说起罗景一脸激动,“但那几天里大师还是留下来了,替我们张罗诊治伤者,还奏琴给那些惊惶不已的姐妹听,我们这才渐渐都有了主心骨……”
李好问一听,心想,看来这罗景的确像是有佛家的慈悲心肠,待这些倚云楼中的歌女与小厮们不坏。
“但是他前两日忽然提出来要走,我们都很伤心,也很惊慌,怕他从此要去哪家对手那里。谁知大师却说是暂时不会回平康坊了,不会再在任何一家青楼或者伎馆演奏……”
李好问问她准确时间,发觉罗景离开倚云楼,正好是诡务司开始查孙器放生鱼脍案件的前一天。
因此李好问在东市放生池畔见到罗景,貌似是此人最后一次在人前露面。
“既是如此,那我等先行告辞,如果罗景大师再次在平康坊出现,烦请哪位通知一下万年县不良人……不,不是要抓他,只是有些事想要问他,很重要的事……”
李好问极有耐心地向那位眼眶迅速泛红的舞姬解释,试图表明罗景只是一名重要证人,而不是犯了什么要案的罪犯。
“李司丞……”
这时,倚云楼唯一完好的木制阶梯上传来脚步声,凤魁楚听莲匆匆现身,一路小跑下楼,来到李好问等人面前,道:“诡务司众位请留步!”
“罗景大师离去之时,已经预料到各位会到此寻他,因此事先留下吩咐,命奴转告各位。”
几日不见,楚听莲容貌清减,比此前又瘦了一些,不施脂粉,看起来楚楚可怜。但她神态之中自有一种镇定,似乎并不太担心倚云楼的将来,又似乎自信只要有她在,倚云楼就一定能重振声势。
屈突宜闻言,双眉一挑,目露疑惑:“罗景留下了话,吩咐你转达给我们?”
楚听莲语气微顿,斟酌了一下方道:“这位长官莫怪,罗景大师的原话是转告给李司丞一人知道。但我想,李司丞也一定会将这个消息与各位分享,不如就让我在此一起说了——”
“他托我转告李司丞——这几日他只是暂时离开,请各位不用费神寻他,找不到的。
“待到李司丞窥破郑司丞一案的真相,他就会再次现身的。”
第 47 章
“待我窥破郑司丞一案的真相?罗景大师真的这么说?”
李好问寻思:自己怎么总是被这位带着跑?
他好不容易在“放生鱼脍案”中找到了关于罗景的踪迹, 现在却发现又被对方带回到了郑兴朋那件“屏风杀人案”上。
提起郑兴朋时,楚听莲脸色黯淡,但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好问皱紧了眉头, 思索一阵,又问:“他只是说这些?你们中可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背景来历, 可有人知道他在长安城中有什么别的住处?”
如今楚听莲在倚云楼中最有权威, 闻言举起双手,击掌三次, 立时将在楼内各处忙碌着打扫修葺的各人都召唤而来,聚在大厅中。楚听莲又将李好问的问题问了一遍。
当被问及罗景的背景来历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大师来自西边,我听他提到过,万里迢迢来到长安,是走了当年玄奘法师走过的路。”
“罗景大师精通好几种乐器, 不止有箜篌。”
“大师精通梵文和佛经,我听过他与来宾说佛偈, 别人都说不过他……”
“……”
倚云楼众人七嘴八舌, 李好问心中, 罗景的形象也渐渐丰满, 也与他的想象渐渐重合。
“你们谁见过罗景修饰自己,”屈突宜从旁开口,“有人替他梳过头发, 他头上那两个角角似的螺髻是那位巧手娘子帮忙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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