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章平和卓来都是知道李家族内到底发生过什么的,见到族老李贻如此不要脸,两人都流露出鄙夷和郁闷的神情。
李好问则只是沉默着,将眼神投向他的堂兄李好威。
有一点李贻说得对,一切恩怨都与李好威没什么关系。
四堂兄,毕竟是与原主一起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想到前天夜里这位四堂兄险些投水而亡,李好问心中多少存了些不忍。
于是他开口对李好威温和地道:“四哥平日里莫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只要想着自己最珍视的人,想着自己对他们还承担着责任……”
李好威听到这里,一张脸更是挂得跟苦瓜似的——他当然清楚父母对自己重要,可是将他压得喘不过来气的,也分明正是这两位啊!
李贻在一旁听李好问劝说,越听越是不耐烦。他心知李好问无意提携自家儿子,但这种事却又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于是李贻四下里环视,想要找一个能帮着说话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秋宇,马上就想起了当初到自家来,帮助小侄子坑了自家一座宅子的屈突宜。
事实上李贻并不知道屈突宜前天夜里已经殉职。《大唐新闻》里对此没有明说。
而秋宇的容貌与屈突宜的极其相像,两人又是同品级的主簿,穿着完全相同的服色。李贻自然而然地认为秋宇就是屈突宜。
于是他赶紧开口:“屈……屈主簿,那个你帮我们好威说说话!好问一人在诡务司里独木难支……”
李好问实在是没忍住,低下头,伸手用力揉着额角。
当着诡务司同僚的面,说他这个做司丞的独木难支,岂不是把所有人的脸都打了——族老李贻的情商真的很堪忧啊!
谁知就在李贻说得起劲之时,秋宇突然爆发了。
他向前挥出右臂,右手食指戟指前方。立即有一柄长剑,不知从何处飞出,快如闪电般,向着秋宇所指的方向飞去。
随后就是“嗤”的一声轻响。
只见朱雀门前一只石狮子被那柄快速飞去的长剑击中。
刚开始时,那柄长剑只是被钉在石狮体内。
随着时间推移,那石狮表面开始出现龟裂的纹路。
那纹路眼看越拉越多,突然“啪”的一声炸响,将李贻与李好威父子吓得同时一个哆嗦。
而那只石狮竟从内而外,碎成一堆齑粉,散落在石质基座上。
刚才急速飞出的那柄长剑却伴随着嗡鸣声迅速后退,消失在人们身后。
李贻父子看呆了,而旁边的金吾卫也看呆了。
但就在李贻父子双膝一软,朝着秋宇就跪下去的时候,金吾卫却像是早已得到预先指点似的,将眼神收回,或持枪或抚剑,在他们的岗位上该咋站咋站。
甚至没有人对秋宇随意损坏皇城前的石狮子有丝毫的微词。
毕竟前天夜里诡务司与赵归真的那一场大战全都教几名金吾卫看在眼里,然后又在所有金吾卫彼此之间传了个遍。
无论是和谁比,他们金吾卫们的战斗力都是渣渣。
所以现在无论诡务司做什么,金吾卫们都不会有半个字微词。
李贻却吓坏了,开始口吃:“屈屈屈屈屈主簿……”
秋宇眼神冰冷,随意在李贻脖子上瞟了一眼。李贻立即有种冲动,觉得自己的脖子马上就要成为刚才那柄飞剑的靶子。
“敝人不姓屈!”
秋宇直接开口。
“屈突……屈突!”
李贻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赶紧改口,他竟然灵光一现,想起了屈突宜真正的姓氏。
却见秋宇的脸色更加阴沉。
李好问在旁看着,觉得秋宇内心记起了屈突宜。
但问题是,秋宇和屈突宜,这一对虽然是双生兄弟,但却是南辕北辙的个性,根本就不一样啊!
果然,片刻后,朱雀门前另一枚石狮子,卡卡地就又碎了。
“也不姓屈突!”
“这个姓氏太容易被人叫错,早就不用了!”
第 82 章
李贻带着儿子来找李好问“沾光”, 却从未想过,现在是最糟糕的时机。
诡务司人人都在哀悼屈突宜的时候,你突然跑来说, 提携提携我这傻儿子吧!正好你们同僚死掉了,空出来的位置让他顶上吧。
这——诡务司但凡是个人都会想要暴走的吧。
而被李贻错认为是屈突宜的秋宇, 可绝对没有屈突宜那样的“好”脾气, 当场表演了一出“一言不合就飞剑碎大石”。
要知道,这可是在天子脚下, 皇城根儿啊!——
李贻只觉得自己两股战战,再也不敢与诡务司里这些疯子们打交道了。
他只能颤抖着声音,拱起双手,向李好问告辞。
而李好问只是递过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在李贻看来,这是嫌弃, 也是警告。
“再这般骚扰我的同僚就别怪我不顾自家亲戚的颜面——”
李贻自行解读李好问的眼神,但此刻他连一分一毫的怨念都不敢有。
自家小侄子是马上要觐见天子, 受天子封赏的人物了呀!
就在李贻还暗中盘算着找什么样的机会劝李好问回心转意的时候, 已先一步清醒的李好威已经反应过来, 拖着自家老爹就走。
“阿耶, 别再碍着六郎他们的事了!
“哼,六郎刚才说了,要想着自己最珍视的人, 想着自己对他们还承担着责任……
“拦着你老人家犯傻, 是我身为人子的责任!”
*
两名金吾卫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两只碎成齑粉的石狮子旁。
事实上,他们心里也正咚咚地打着小鼓。
俗话说, 主辱臣死。这诡务司的主簿一言不合就劈了皇城跟前的两只石狮子,不知这算不算是对皇权威严的挑衅。
但要他们与诡务司的人理论……他们也打不过人家啊!
在这两位金吾卫身边, 一名戴着高冠,穿着品级官服的内侍正笑容可掬地望着诡务司众人,对刚才秋宇剑劈石狮的举动完全视而不见。正是李好问上次见过的王宗实。
“诡务司诸位,天子命咱家在此等候,是特来迎接各位功臣进太极宫的。”
一行人将纸驴纸马都交给卓来看管,便随王宗实进入朱雀门,向宫城而去。
来到承天门前,李好问在此驻足,凝望着宫城处的高大门楼并不说话。
秋宇与李贺都沉默低下了头,而章平瞬间又哭红了双眼。
承天门门楼一侧,“神律之磬”给城墙造成的伤害犹在。即使是皇家,也没法儿在两三天之内就完成对宫城城墙的修葺。
除此以外,已然再难见到当夜那场大战的任何蛛丝马迹。
可这里对于诡务司众人而言,意义太过重大,带来的伤痛也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王宗实似乎对此十分理解,了然地停下脚步等待,也不催促,直等到诡务司众人收拾好情绪,才引领着众人,缓步进入太极宫。
天子李忱依旧在那间处理国事政务的偏殿里接见诡务司众人。王宗实向内通报时,李忱竟亲自起身来迎。
今日李忱穿着圆领的深红色窄袖常服,依旧戴着翼善冠。他的穿着简洁而干练,看起来不大像是一位当权的大唐天子,倒像是一名忙于政务的普通大唐公务员。
李好问留意到今日李忱竟没有束那条常戴的明黄色腰带,而是换了一条素色的,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
但很明显,此举非常符合诡务司众人的心意。进入偏殿的诡务司众人,见到天子一身的朴素装饰全都老老实实地收敛了眼光,跟随李好问向上行礼致意。
“各位不需拘礼,”李忱见到整个诡务司的人到齐,颇有些兴冲冲地招呼,“今日请各位来,就是想要表彰诡务司前天夜里守卫长安所作出的贡献与牺牲。”
听见天子提起前天夜里的案件,章平忙将整理好的案件文书呈上,交给了王宗实,又由王宗实呈给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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