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威心里疑惑, 但是回想起之前他在李好问帐中的经历,这小伙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随即诡务司的人都聚了过来, 接着这个机会,纷纷下马暂歇。
随着时间推移,秋宇忽然眉心一挑,沉吟道:“这一次确实有点久。”
叶小楼一副心大不担心的样子,笑道:“他又不是头一回一去不返?”
这一句话犯了诡务司的众怒。
卓来伸手拍了一下叶小楼的胳膊,怒道:“小楼哥, 你咋这么乌鸦嘴?”
章平呸呸呸了几声道:“童言无忌!”
吴飞白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蓍草:“需不需要我为李司丞算一卦?”
李贺:“那还是别!”
李贺话音刚落,吴飞白手里的蓍草便落了一地, 他只能无奈地弯下腰来捡, 一边捡一边说:“我说长吉啊, 你这是不是在‘言出法随’啊?”
在一旁看着的李好威:……!
堂弟的同僚们都很有趣啊!
诡务司诸人驻足的地方正是道旁一株孤零零的大树之下。李好威忽然察觉那树上停着一只乌鸦。他向乌鸦那里看去, 发觉那只乌鸦正好也朝他看过来——
这只乌鸦的眼珠是琥珀色的,它的脸有点扁,与其说是只乌鸦, 这家伙倒是更像夜枭, 有一张类似猫的兽脸,因此与李好威面面相对的时候, 就像是刻意瞪大了两只眼望着李好威似的。
这令李好威心里一阵发毛。
然而就在这时,李好问的身影再次出现, 而且脸带兴奋。
他快步向同僚们这边走过来。秋宇向他打招呼:“李司丞刚才到了哪里?”
李好问唇角上扬,流露出舒心的微笑,刚要开口,却发现李好威也在,便修改了一下措辞,道:“各位就当是个故事、或者梦境听,就好了。”
“什么故事?”
崔扬竟然也赶了过来,将马匹牵到了道旁这株大树的阴影下,取下马鞍上挂着的皮水囊,拔出塞子,“咕咚”一声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口。
原来此地正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正好供旅人们歇脚喝水,顺便听李好问“讲古”。
片刻后,张淮深和他那几个亲兵也一起赶来了,看样子是来催促一行人赶紧上路的。
“我遇到了前往贵霜帝国的使团!”
“什么什么?那什么帝国……什么霜还分贵贱吗?”
这不学无术的一听就是叶小楼。
然而队伍里并不缺少真正博学之人,那边李贺摇头晃脑着说:“原来李司丞刚才是回溯到了东汉时!”
李好问含笑点点头。
崔扬他们听得愣了一下,随后兴致盎然地对张淮深道:“远来李司丞是真的要讲古啊!少统领,反正今儿路程不紧,不如大伙儿稍歇歇,听听李司丞说的。”
张淮深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不好拂崔扬的面子,于是点头下马:“就听李司丞讲讲吧!”
李好问见他们说自己是“讲古”,也不在意,但是心思却飞回了一刻钟之前。
他确确实实遇到前往贵霜的使团——
当时他回溯时光所抵达的地点,在一条繁荣的商道旁。眼前就有一队驼队驼着货物缓缓通过,远处肉眼可见有一片小小的聚居区。那里通常有可供歇脚的客栈,能提供一定补给,甚至有驿站和面向往来客商的邮路,能够帮助他们往来传递消息。
李好问:这还有什么好等的。
他身形一闪,就已出现在那一片房舍跟前。
只见这一片都是夯土而成的房子,满眼黄澄澄的泥土色。各家各户的窗户都开得小而高,只在极高处有个小小的黑洞,其实是天窗。
李好问很清楚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当地的基本建筑形式都是这样的。人们最大化地利用房屋挡风保暖的功能,并且避免暴晒和迅速失温。
李好问沿着夯土筑起的房子向内行去,发现这里类似一座小镇,有马厩、望台、公廨、民居等好几种功能建筑。他猜测这可能是一座“置所”,也就是交通接待站,不仅传递信息,也转运物资,接待往来公务人员,若有空闲也会招待一下南来北往的客商。
这时,他听见有人用略为古怪的发音喊道:“班定远麾下使团远使西域今返,本置啬夫速速来迎。”
“啬夫”正是置所的最高行政长官,负责打理置所的一切事宜,并且需要安排将送至置所的紧急信报急速送出。
李好问听见“班定远”三字,心中已大致有数。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到底向前追溯了多久远,到达哪个年代了。
答案是:东汉。
班定远就是班超,“投笔从戎”的那一位,他功成名就之后被封为“定远侯”,所以人称“班定远”。这位独自打理西域数十年,曾击败贵霜帝国大军,收服西域五十多个小国。
若说班超派出的使团——李好问心中隐隐感觉兴奋:他很可能又在见证某段辉煌历史。
正想着,置所中已经有一匹快马奔出,马蹄撞击地面,激起滚滚烟尘,迅速远去。显然是将使团交付的信件消息送往下一个驿站。
李好问见到如此规格,心中又确定了几分,当即披上了从叶小楼那里薅来的“隐身斗篷”,靠近正在与啬夫交谈的使团首脑。
果然听那使团首脑开口道:“吾乃甘英,为班定远麾下僚属,奉班定远之命出使贵霜、安息、大秦,如今方返。”
置所啬夫显然没想到自己招待的竟然是这样规格的使团,喃喃地开口道:“竟是奉班定远之命前往大秦的……”
大秦就是罗马帝国。当时的欧亚大陆上自东向西,分别是汉帝国、贵霜、安息和罗马四足鼎立。
虽然李好问早已了解这些史实,但还是为甘英所领的使团所完成的壮举而感到心潮澎湃。
须知眼前的这群人在公元一世纪,便从汉帝国出发,沿路穿越崇山峻岭,一直抵达地中海东岸,这样的“壮游”,即便放在之后的一千多年,也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听见啬夫说到前往“大秦”,那位甘英顿时脸上一红,忙举手道:“惭愧惭愧。吾等从龟兹出发,途径贵霜与安息地界,一直行至条支国西海。
“在条支国沿岸,吾等欲寻舟楫渡之。然船人对我等言道,此处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偶迟风,亦有一二岁者。故入海者皆赉三岁粮①……”
李好问听着这甘英的意思大概是说:他到了条支国沿岸,想要乘船渡海之时,当地船夫一口咬定,到罗马必须渡海,而且说这海大得很,渡海的人遇上顺风也要三个月才能过海,假如风向不对,也有渡海渡了两年才过去的。所以一般人渡海都至少要准备三年的粮食。
当然这些都是假话。安息国到罗马当然有陆路,只不过需要过一道海峡而已。另外两地之间相隔的地中海也远没有那么险恶。
李好问读过对这段史料的研究,多数观点认为:安息要么处于对罗马的战争敌对状态,要么出于贸易考虑想要垄断对汉帝国的外交关系,因此诓骗了甘英,阻止他进一步前往罗马,阻止两国建立官方的外交渠道。
所以,很可惜,甘英的这次“壮游”,最终遗憾地止步于地中海,没能到达大秦。
“吾等信之,终不渡而返,终未能成就定远侯之托付也。”说话时甘英脸上一片愧色。他们信了那船夫的话,最终也没有勇气渡海跨越远洋。
曾经有一瞬,李好问想过要不要将真相告诉这位古人,同时也安慰一句: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前无古人而且也后无来者。
然而想了想,他又觉得这世上或许并不存在完全没有缺憾的旅行。无论甘英是否知道真相,华夏人民的知识库里已或多或少都已经形成了一个“大秦”的模样。
再说,“一刻”时间已到,李好问感受到了轻微的头疼和鼻腔湿热,到了他该回去的时候了。
待回到同伴们身边,李好问便将这段见闻结合他对于这段史实的知识,混起来讲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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