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个疯了的太监,被从仗院里带出来的时候, 手里就一直攥着块金饼子。他身边的人都没见过这东西,纷纷猜是他从左金吾仗院里捡到的。”
“呵呵, 就算是捡到了金山银山, 一个疯子, 又能享受了什么?还不是便宜了他顶上的人?”
“不止如此, 听说和这个疯了的姚三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一个小太监也失踪了,确定绝对没出过宫,但就是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
“上头说, 八成是死了。”
“呵呵,死了就死了, 这宫里死了、疯了的人还嫌多吗?外人不知,你我金吾卫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死个把太监当然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吓人啊!
“听说那个疯了的姚三,从左金吾仗院里出来的时候,嘴角流着亮晶晶的哈喇子,只管冲着人傻笑着,说:‘脑袋、脑袋、嘿嘿……’”
也不知是不是这名金吾卫模仿姚三说话时太过惟妙惟肖,直接将他的同伴吓到了,愣了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才想起伸手去掐这名金吾卫的脖子,同时骂道:“让你吓唬爷爷……”
“停停停停停……”
被掐住脖子的金吾卫挣扎着叫道。
“那边似乎是王总管的车驾……”
车队确实是王宗实的。这位大总管今日从宫外回来,原本是依圣人之名传召诡务司的司丞李好问入宫论道。然而随王宗实入宫的,却另有三人:一个是区区八品的协律郎李贺,另外两人是寻常布衣。
这两名布衣也颇有些差别,一个是身材高大板正,蓄着三绺长须的中年人,看起来道骨仙风,气质不俗;
另外一人其貌不扬,身材矮小且佝偻,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肤色却微黑,看起来就像是个多年劳作的老农,毫不起眼。
王宗实对这三人完全不信任,并且隐约感到诡务司今天可要吃大亏。
也真是的……那个年轻的李司丞,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要在天子传召的时候出门办案——咦,诡务司不是号称有各种各样奇特的法器吗?司内那些下级官吏难道不是能用个法器给他们的长官送消息的吗?
——如此来看,这李好问是摆明了不打算给天子好脸色了。
想到这里,王宗实摇摇头,觉得这位年轻官员的仕途前景已经是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了。
果不其然,端坐于太极殿上的天子听闻李好问没有亲自到来,而是派了一名下属带了两名布衣入宫,心里异常不忿。
只是李忱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忍着气接受了李贺的见礼,温和地命诡务司的人坐到一边。
今日他请来太极宫中“坐而论道”的人包括王子乔、诡务司众人,和朝中的几名大臣。臣子中有韦昭、文应贤等人,也有李好问的叔祖,宗正少卿李汉。
当然,李忱召李汉前来,也有给李好问抬抬声势的意思,岂料这少年竟然直接没来。
李忱顿时生出一点“好心当了驴肝肺”的感觉。
但事已至此,天子也只有强装笑容,在众人入座之后,命王宗实为王子乔一一介绍他麾下的官员。
今日的王子乔,身上披着一幅绣着仙鹤与青松的蜀锦斗篷,斗篷的领口处系得甚紧,自领口以下,将王子乔的身体完全遮住。
李忱也听过宫中之人向他禀报此事,说是王子乔那日在左金吾仗院时,不知为何,腰就像是被什么重物压断了似的,扁扁的成了一条缝。即便王子乔号称自己是仙人,却一直没办法让自己的腰复原。
这种现象无可解释。
但是却令李忱对王子乔的“仙人”身份更认可几分——毕竟腰都压扁了,还能吃能喝能睡能行动,当然非寻常人可比。
此刻,王子乔就这样,严严实实地披着一道锦绣披风,饶有兴致地望着对面的几位。
他的视线在韦昭、文应贤脸上流连,见到韦昭等人流露出明显讨好的神色便觉十分无趣,将视线转去李贺那里。
早先王宗实依照李忱的吩咐,直接跳过了李贺等人的身份与官位,只含糊说是诡务司中人。
然而当王子乔盯着李贺时,李贺也毫不畏惧,反过来很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王子乔。
王子乔的眉头却渐渐地皱了起来——他似乎根本看不透李贺是个什么存在。
但是一个穿着绿袍的小小八品官,竟然与自己一道,同坐于殿上参与“论道”,王子乔也觉得有点儿丢份儿。
他便将视线转向李贺身后的两名布衣。
一个是身材板正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道门中人或是方士。王子乔心想——不认得。
另一个人就更夸张了,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进殿之后,就往李贺下首一坐,脑袋低着,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竟像是睡着了似的。
怎么会有人专程入宫,在天子的大殿上打盹?
然而李贺与他身边那名中年方士,一起抬头看着王子乔,似乎都在问:你难道不认得我们身边这人吗?
王子乔读懂了他们眼神,再度将视线投向那个打瞌睡的老人,左右看看,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家没能引起他的任何联想。
于是,他将傲慢的眼神转开,转而挂上云淡风轻的微笑,视线转向天子李忱,似乎在说:“可以开始了!”
李忱咳嗽了两声,说了今日召见众人的来意——
号称是周灵王太子晋的仙人王子乔驾临大唐天子的宫殿,这乃是大唐立朝以来,第一次有此殊荣。李忱内心甚慰,因此请朝中大臣上殿来与王子乔一道坐而论道,所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神仙”与“长生”。
李忱这话都还未说完,时任宰相的韦昭便出言附和,将王子乔这位东周“太子”的德行吹上了天。
在韦昭吹嘘王子乔的时候,坐在李贺下首的那名老人,忽然睁开眼皮,瞧了王子乔一眼。
王子乔顿时只觉对方双目如电,视线如刀,睁眼时便给自己的身体来了个对穿。他惊骇得几乎叫出声来,一切却又都恢复正常。
那名老人已将双眼闭上,沉默地坐在原地,似乎又睡着了。
接下来是天子虚心请众人论道。
关于“神仙”与“长生”,王子乔最有发言权,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只不过他所说的没什么建设意义,多半是讲述他自“飞升”之后的各种亲历——去过的仙宫,认得的仙人,与凡人飞升的经历。
李忱听得极其出神,不知不觉,竟将自己的席位向前挪了两步。
然而李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了一句:“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旁人听见“宣室”与“贾生”,多半猜到李贺着说的是汉文帝也贾谊的典故。但都十分纳闷,不知这个莽书生为什么突然发癫。
唯有李汉似乎听过这一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可怜半夜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①”李贺大声道出后两句。
王子乔:……这是什么意思?
李忱:……这是冲朕来的吗?
韦昭在内的大臣们:……这是瞎说的什么大实话?
李贺却咧开嘴,一副呵呵地笑了一声,道:“这是敝友近作,名曰《贾生》。乃是说的汉文帝与贾谊之往事。可不是讽评时事啊!”
越是这般说,天子脸上便更挂不住了。
李忱执政颇为勤勉,治下民生已届前些年有显著恢复。他自认为就算比不上本朝贞观、开元年间的盛世,但也有望恢复父亲宪宗在世时的大唐国力。
然而如今大唐好不容易有一位仙人显圣,大唐天子却被讥讽为“不问苍生问鬼神”?
李忱极力忍住怒意,嘴角上扬,问坐在末流,穿着绿袍的李贺:“这位是……”
李贺根本不惧,冲上头的天子拱了拱手便道:“诡务博士……唔,不是,如今已是协律郎了,李贺李长吉,见过圣人。”
也不等李忱回应,李贺自说自话地就转过身,为天子介绍身边人:“这位是方士葛洪,东晋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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