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见郑兴朋的模样,就知自己已落入陷阱。于是,我动用时光术,在郑兴朋动手到他死亡的那个瞬息间里,硬生生加入了两个时辰。”
听见罗景提及“时光术”三个字,李好问难免动容。
不过他想想,这也并不奇怪。
林嫱前辈能够掌握“时光术”是得到了佛门中人义净的指点。罗景……紧那罗本就与天竺佛教传承有着紧密的联系,从他口中说出“时光术”三个字并不出奇。
巳时三刻,往后推两个时辰,应当是未时三刻,也就是张嫂发现郑兴朋遗体的那一刻。
只是,罗景的手法太过匪夷所思,竟然能将那短短的一瞬间拉长至四个小时。
这一手李好问不会,而林嫱的笔记里也从没提到。
但是林大学士确实在笔记里交代过,“时光术”的应用千变万化,没有办不到,只有不敢想的。
李好问紧紧锁着眉头,反问罗景:“你遇到此事,第一反应不是去救人,也不是报官,而是洗去自身的嫌疑?”
罗景坦然:“是的,那是对我自身最好的决定。”
“第一,郑司丞对自己下手,又狠又快,我确实来不及也无法干涉。”
“第二,既然已知此事针对我,我为何还要束手待毙,任人操纵呢?”
李好问:……难评!
“第三,我本是‘非人’,李司丞本就不该对我报以任何对凡人的期待。”
罗景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平静,不见半点佛家悲天悯人的情怀。而他脸上那种漠然与疏离的感觉愈发强烈。
这句话提醒了李好问:罗景……紧那罗不是人,他是半神半人的存在,虽然现在这个法身是一副人类面孔,说着人类的语言,但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同情心。
李好问绷着一张脸,沉默了好久,方才反问:“你刚才说的……如何能够证实?”
罗景轻轻一笑:“你已经能跳跃回过去,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我确实已能看见过去发生的景象,但我不曾看见你。”李好问坦诚。
罗景笑容未去,伸手从脚边的虚空中拖出一枚物品——那是一枚铜制滴漏,与当初郑兴朋宅中花厅内放置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铜制滴漏中,原本应当连贯滴落的水滴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滴漏上的刻度指向巳时三刻。
那是罗景从历史中拖出来的滴漏,指向真正的案发时间,可以作为“支点”。
李好问心中微动:既然已经具备了条件,那自己不妨试试。
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屈突宜,屈突宜轻轻颔首,示意会为他护法。
李好问则屏息凝神,开始回想能够帮助他的“绝对时间”,穿越时听到的鼓声,倚云楼里舞姬踏着的鼓点,还有罗景的箜篌……
“咦?”
罗景突然奇道:“李司丞难道没有将遮摩遮利带在身边?”
小红鱼?
李好问一怔。
的确,就是罗景告诉他,可以将遮摩遮利带在身边,还说这小红鱼会对他有莫大的助益。
“难怪啊,”罗景双眼紧紧盯着李好问,似笑非笑地道:“若是李司丞的‘瞬时穿梭’只能维持一瞬,那自是难以了解案件的全貌。”
言下之意,这位是在嘲笑李好问只掌握了“瞬”级别的时光术,距离“弹指”级别还有差别,难怪办案能力还不行。
李好问忍住羞耻心,赶忙伸手去蹀躞带上,解下盛着遮摩遮利的荷包,将系绳解开,露出小红鱼给自己编织的鱼缸。
地窖内灯火幽暗,小红鱼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睡得正沉。
它的小嘴始终稳定地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而李好问脑海中兀自响彻那些鼓点:咚咚咚、咚咚咚——
“二十下!”
李好问忽然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刚才他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小红鱼的吐息,发现每次这小家伙一张一翕,完成一个吐息,他心中刚好响过二十声鼓点。
“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名一弹指……”
《僧祇律》像是早已烙印在他脑海中似的,此刻不用刻意回想就已浮上心头。
这小红鱼,遮摩遮利,梵文名字的意思是,“活着的时间”,所以它吐息的间隔,难道竟是一个弹指?
在这个时代,李好问不像手工帝前辈那样,能够制造准确可靠的计时器。但是他已经基本上掌握了“瞬”的标尺,以此类推,二十瞬,是为一个弹指。
他亲爱的母亲崔真女士就说过,世界上没有绝对准确的计时装置,所以李好问无须追求绝对准确的一弹指7.2秒,而是应掌握属于自己的一弹指。
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养在身边的遮摩遮利,竟然能够凭借稳定的吐息,作为他的辅助,帮他掌握绝对时间。
对面,罗景一直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没有过多的情绪,似乎李好问是否能够掌握弹指级别的时间术,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影响。而他也没有期待,并不关心。
李好问则深吸一口气,一手托着小鱼,一手望着罗景手中那座铜滴漏,脑海中念头浮现。
“我要去向何处?
“敦义坊,十字街东北,郑宅!
“对了,还要再添一个坐标,大中二年,七月廿五日,巳时三刻!”
他眼前再次出现可供回溯的时间河流,在那些可以缩放的栅格内,一帧一帧的途径,都是他指定的空间——郑宅。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一弹指的时间。
这一次,李好问无须向他人证明什么,因此只需自行“见证”郑宅附近巳时三刻的“真相”即可。
他的视野里,巳时三刻的坐标自动出现,李好问冲着那一帧纵身一跃——
郑兴朋家的前庭小院。
院里收拾得很整齐,青砖缝隙里也不见杂草与落叶。空气中混杂着一丝清淡的花草香气。
前庭正中,那枚铜雀日晷被艳阳映得闪闪发光,晷针的影子指向巳时三刻。
这一次“时间跳跃”带来的感觉异常真实,眼前出现的一切再不是稍纵即逝的某一帧画面,而是成了三维立体的VR实景。
李好问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一个箭步蹿上郑家中堂前的石阶。
中堂的正门大开着,进门后右转即是郑家的花厅。这里隔扇敞开,帷幕低垂。花厅前有一个背对自己的人影。
李好问不用对方回过头,也知道那人是罗景——头上那对锥形的角角是最鲜明的印记。
他疾步向前,视线越过罗景身侧,向郑宅中的花厅望去:
铜滴漏、屏风、坐榻、坐榻上的人……郑宅室内的情形与他上一次拖出的历史影像完全一样。
阳光自轩窗外照入,恰好映亮了坐在榻上的人手心——反光强烈,几乎晃了李好问的眼。
那是冰,那是凭空由水凝结而成的冰,是薄薄的一片冰刃。
说时迟那时快,郑兴朋举起右手,薄而锋锐的刃口向颈间划去。
李好问看得清楚,郑兴朋面无表情,但是双眼视线刚好停留在罗景面上——
这位诡务司的司丞明显是因为看见罗景才起意自戕的。
然而罗景与郑兴朋确实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罗景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他突然扬起手,凭空向郑兴朋的方向一挥。
围绕在郑兴朋身周的时间静止了。
郑兴朋动作停顿,宛若一座塑像。
薄刃割开肌肤,血花刚刚绽放,几瓣猩红的花瓣兀自飞扬在空中,但它们就此悬浮在那里,似乎永远也不会坠落。
一个弹指!
李好问只能在此逗留一个弹指的时间。
但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奔涌——
果然如此。
当初他在叶小楼面前拖出的历史影像,正是眼前的景象,只不过范围有限,所以里面见不到罗景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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