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更何况李好问说得还很真诚。屈突宜顿时脸现光彩,转脸望向舞台上的楚听莲。他刚才确有刻意表现,诗意翩翩,或许真的可以博得凤魁给一个推杯的机会。
在他们两人身边,宾客们纷纷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凤魁。有人在向腰间伸手,还有人直接向那鸨母招手,都是准备好竞价了。
却见楚听莲忽然直起身,手中的绿色绸带飞快向一个方向挥出,像是拥有生命似的,迅速指向安静站在看客人群中观看的某个人——
舞台上,鸨母的下巴几乎要掉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屈突宜身边,李好问一直在暗中留意乐师与凤魁身后的墙壁,担心那张青色的人面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浮出墙面。
因此,这突如其来的选择令李好问万分惊讶。但他反应很快,立即伸手牵住了那径直向自己面前飞来的绿色绸带。长长的绸带宛如一朵青色的游蛇,迅速盘在他手臂上。
周围的视线全都向李好问转来,眼神里大多是羡慕与嫉妒,但也有不解——李好问看起来是个模样儿清秀的年轻郎君,却并未俊美到惊为天人的份儿上。而且他衣着低调,不带半点富贵气,这样的人能入得了凤魁的眼……楚凤魁是不是又一次眼瘸,看错人了?
然而站在李好问身边的屈突宜却一声长笑,将袖中藏好的一个锦缎小包掷给鸨母。那妇人打开看了一眼,立即喜笑颜开,什么都不再说了。
曾有一瞬间,李好问认为这绸带该是掷给屈突宜的,刚才“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那两句,整座倚云楼里想要再找一位气质才学能匹敌的,怕是也难。
可是那绿色的绸带却明明白白地冲李好问飞来,缠住他的右臂——像楚凤魁这样舞技出众的女子,断断没有失误的道理。
下一刻,李好问见到台上,楚听莲与那乐师罗景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想见自己的人,是罗景,而不是楚听莲。
那就怪了,凤魁推杯,乐师点李好问的名是什么意思?
屈突宜这时丢给他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充作随行的友人,紧跟在李好问身后。两人跟着倚云楼来请人的小厮,从人群里分出一条道路,向通往二楼的木制阶梯行去。
上得二楼,小厮殷勤上前,将两人迎去一间雅室。屋内“推杯”的各种道具都已经准备好,时不时传来“茗香”阵阵。矮几上摆着好几样糕饼点心:樱桃饆饠、金银夹花、见风消、铃铛炙、金乳酥①……点心样样精致,所用盛器也都是一色纹有金色花纹的黑色漆盘,富贵气扑面而来,令人见了便要感慨一句:不愧是倚云楼。
李好问忍不住想:这些美味应该全都打包回诡务司去,或者带给妈妈妹妹和卓来尝尝……毕竟缠头金那么贵。
他们两人还未入座,就听北面窗棂传来一声轻叩。还未等李好问反应,窗户被豁地向外拉开,一个人从窗外翻入内,落在屋内地板上。
这人身穿流外官的土黄色圆领袍,正是长安县不良帅叶小楼。
他与李好问和屈突宜面面相对,双方都没有想到大家殊途同归,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聚在一处。
三人都还未来得及说话,这间屋子的房门“吱呀”一声响,楚听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罗景大师托我向两位致歉,他稍后才能……”
此时楚听莲身上已经不再是刚才她献舞时那套荷色菡萏色交织的舞服,而是换了一身红色罗裙,披着绣有金色并蒂莲纹的黑纱披帛,色彩强烈的衣饰更衬得她肤色白腻,柳眉桃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那对形状好看的杏眼里略透着桀骜不驯,为这位凤魁平添几分傲慢与高不可攀。
楚听莲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到了屋内多了一个穿着公服的叶小楼,马上反应过来:“不良人?长安县还是万年县?你们是来查我的?”
此前李好问已与屈突宜大致商量过对策,打算言语诱导,慢慢套话,如此不易激起楚听莲的敌意。谁知现在出现了翻窗而入的叶小楼,计划立时被破坏了。
楚听莲一张玉面马上沉下来,她果断转身,伸手就要摔门——
“楚娘子莫怪,我们此来,是想要请教关于诡务司前任司丞郑兴朋的一些事情。”李好问急忙开口。
楚听莲听见“郑兴朋”三个字,脚下顿时停滞,素手扶着门边,没能马上摔下去。
借着这机会,屈突宜沉声开口:“凤魁莫要误会,我等皆是郑司丞的同僚,来此唯有一个目的——找到真凶,将其绳之以法。”
楚听莲缓缓地转过身,向门外看了看,移步入内,将房门虚掩。
在她转身之前,李好问依稀看见她眼角有泪光一闪。但这位凤魁娘子面对三人时,她的神情脸色已一切如常。
“这位不良帅还是哪里来哪里回去吧!”楚听莲横了叶小楼一眼,毕竟这位身上的公服最显眼,“教其她妈妈们见到了,可不会如我这般客气。”
李好问:懂了,这位是非法闯入。
但叶小楼没有听从,而是抱着双臂道:“楚娘子,本帅只有一句话要问。”
屈突宜连忙出声阻止,但叶小楼依旧我行我素地问出了口:“诡务司郑司丞是否曾将你带去西市屏风画师杭知古那里,将你的容貌画在屏风上?”
楚听莲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得惨白,随即又一点点转红,红到似乎能滴出血来。
她扬着头,就这么立在静室中昂然面对着叶小楼,但是不说不动,仿佛刚才那个问题瞬间将灵魂从她身上抽离了。
叶小楼补充说道:“按照本帅察访的结果,郑司丞房中那面屏风,确实如今早《长安消息》报道中所说,是郑兴朋请了高手匠人描摹一位女子的容貌,画在了屏风上。本帅只想问一句,画的是不是你……”
楚听莲忽地高高扬起头,这时她已经完全恢复了一名花阁凤魁应有的仪态,冲叶小楼妩媚地眨了眨眼,答了两个字:
“你猜!”
叶小楼顿时抓狂。
“阁下所问,我只能答这么多了。既然几位都已经查到了西市杭知古,那就去问他好了。”
楚听莲唇角勾出一个高傲的笑容,转身便要拉开房门。
在旁冷眼旁观的李好问突然出声:“楚娘子!郑家的屏风上,画的根本不是你,对不对?”
楚听莲的手顿时僵在空中,没能打开房门。
“郑司丞从未请人将你的容貌样子画在平日朝夕相对的屏风上。今天《长安消息》上那篇报道,完全是你们倚云楼为了自家生意,造出来的噱头,是不是这样?”
郑兴朋不幸身亡,倚云楼却借这样的报道“蹭”死人的流量。
看了楚听莲的反应,李好问大致能判断他猜对了。
之前这位凤魁之所以反应激烈,是因为陡然听说郑兴朋曾经将一名女子带去杭知古那里当屏风模特,而她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原来,郑兴朋临死前那般眷恋的屏风女子,的确是按照真人的样貌所画。
原来,被郑兴朋画在屏风上的,是另一个活生生的女子,不是她,不是她楚听莲……
李好问这连续两个问题,直击要害,瞬间揭开了楚听莲内心深处藏好的愧疚,也将她一直用来自我保护的那层坚固盔甲敲出一条明显的裂缝。
“敝司郑司丞,虽是离奇遇害,不幸成为世人谈资,可是他身后的清名令誉,却不容人如此糟践。”屈突宜在旁插话,声音里有一种痛惜,“凤魁娘子,你这样做,真对得起郑司丞,对得起曾经无私帮过你的诡务司吗?”
楚听莲默然无语,半晌才缓缓转过身来。
李好问就见她惨白着一张脸,双眼中神采尽失,属于凤魁的那份骄傲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已被尽数打垮。
她垂下脑袋,半晌才翕动嘴唇,低声道:“我也不想的。
“刚刚得知郑司丞死讯,莲娘心里,唯有伤感而已,却从未想到过那屏风上的画像有什么特别。毕竟市面上这种屏风多得很,稍有天赋的画匠照着名家的手笔临摹,一月也能画上十来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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