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李贺所知无比广博,每一个话题都能够让他引经据典地说下去,滔滔不绝、无休无止。
当李好问再一次将“跑题大王”拉回原来的话题时,他向诡务司正厅外看了一眼——
夜空清朗,倒是没有会下雨的迹象。
只是,眼见快要四更天了,李好问不禁感到牙疼:陪李贺聊天真耗时间呀!
“呜呼——”
李好问身边,屈突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位竟然已经睡过一觉了。
醒来的屈突宜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地望着委顿在一旁的李好问。
李好问:怎样才能让李贺这家伙不跑题,怎样才能引导他谈点靠谱的东西啊?
屈突宜摇摇头,扬起唇角一笑,似乎在说:没办法引导的,长吉就是这么一个“发散”的人。
紧接着屈突宜将手掌互贴,放在面颊旁,闭目比了一个睡觉休息的手势,小声告诉李好问:“司丞不妨稍歇一下,咱俩轮换?”
李好问抬眼看看李贺,见这位依旧兴致盎然。
而他自觉已经到了极限,困意一点点上涌,精神无法集中。李贺那细细的,有点飘忽的语声渐渐成为催眠性极强的背景音。
李好问头一点一点,最终没能抗拒睡意的诱惑。
在梦中,他问自己:“李好问,在这个世界你想要做什么,现在还清楚吗?”
梦中的自己果断回答:“清楚的!”
“回家——”
李好问点点头,这是他的终极目标,一路行来如此辛苦,初心却绝不敢忘。
“还有呢?”
“斩龙……阻止那条那伽!”
李好问心头忽地一惊:这么凶险的事,自己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地摊上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趁这最后三天的“窗口期”悄然远遁,但这根本不现实——他与这座长久以来一心向往的伟大城市早已拥有重重羁绊,临阵脱逃……他还真狠不下这个心。
“怎么才能做到这件事,你清楚吗?”
“嗯……我很清楚!”梦中的李好问迷迷糊糊地回答。
“把大象放进冰箱……不,除掉那伽共分三步:
“找到那伽!杀掉那伽!阻止这场灾难……
“所以第一步就是:找到那伽!至于该怎么找……”
李好问恍恍惚惚间,似乎又来到了在崇贤坊寻找梦蜃的那个夜晚。他失去了长明灯的指引,独自一人迷失在弥漫的雾气中。
忽然,李好问冷汗直冒,预感到危险的到来。
但他这一次没有回避,而是梗着脖子注视前方,果然他见到了——那伽。
这一次,他奋起全身的勇力,与那只庞大的怪物对视。
然而那只那伽,口中突然吐出一只透明的光球,正冲着李好问直扔了过来……
*
李好问猛地睁眼,正好见到屈突宜好奇地从他身边望过来。
李贺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从正厅里离开了。
李好问一眼瞥见厅外蒙蒙亮,赶紧一骨碌坐起身,问:“屈突主簿,什么时辰了?”
“壁挂钟刚敲过五下。李司丞这是……做噩梦了?”
李好问摇摇头,道:“我觉得我们有线索能找到那伽了。”
“真的?”屈突宜赶忙起身,“那伽在哪里?”
“罗景会给诡务司送来消息。”李好问道。
“罗景?”屈突宜一皱眉头,他显然对这一位神鬼莫测的天竺乐神心存反感,很不喜欢。
“是的,”李好问向屈突宜解释,“罗景有要利用我们诡务司的地方,只要他不能独自一人解决那伽,就一定会把情报分享给我们。”
屈突宜语带嘲讽:“说白了还是要利用我们诡务司。”
李好问伸手一探,见腰间荷包里腰牌等物都在,便道:“相互利用罢了。”
既然双方目标一致,己方又能从对方那里得到情报,李好问便觉得自己这边没吃什么大亏。
他抬脚便走出诡务司,转向东,向关闭着的坊门走去。
屈突宜自后赶上:“李司丞,等等我,等等我这把老胳膊老腿,一夜没在榻上休息过现在都是木的……这都还未敲更鼓,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确实还没到开坊门的时间,但这拦不住李好问和他的腰牌。
于是这两人一道顺利步出丰乐坊,穿过朱雀大街,来到位于开化坊的荐福寺中。
寺中的僧人,虽然都早起开始准备早课,但也都万万没想到这么早就有访客到来,又都有官身,穿着官袍。
李好问一进山门,便有几名黑衣僧人忙不迭地迎上来,却又都迟疑着不敢开口——他们还都不认识这位负责世间一切诡异事件的官员。
寺中唯一认得李好问的智泉,此刻却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李好问听见一声惊呼,是从荐福寺正殿背后传来的,似乎是智泉的声音。
他顾不上眼前的黑衣僧,撒腿便向正殿跑去,屈突宜紧紧跟上。
正殿中,智泉手中还捧着一枝应当供在佛前的香花,背对李好问等人,仰面摔倒在地面。他双臂撑着地面,双脚不住乱蹬,像是正在干燥的地面上仰泳。这小和尚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物事,因此拼命想让自己往后退去。
“是那尊佛像背后!”
屈突宜已看出端倪,在李好问背后一声大喊。
李好问本就是冲这里来的,大日如来像的背面,就是那尊十一面观音像。
此刻他一个箭步冲到了智泉身前,张开双臂,护住了那个小和尚,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边:“罗景?”
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就像是铁匠铺里正奋力地拉着风箱,也像是有一头巨龙,正在殿后慢慢吐息。
但随即这呼吸声转为正常,仿佛巨龙重新幻化为人形。
紧接着一个人从殿后缓缓走出来。
小和尚智泉见到,更加骇异,魂飞魄散地贴着地面拼命“划水”,却不晓得爬起来跑几步。
那人浑身往外呼呼地冒血,正是罗景。
上次罗景来诡务司时,也是类似的一番模样。但上次那是那伽的血附着在罗景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血人”。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罗景,浑身上下都是细小的裂口,每个裂口都在向外涌动着猩红的液体。
罗景向前迈出每一步,都在荐福寺正殿的地面上拖出一滩鲜红的印记。
李好问想:若是常人也像罗景这样出血,那血恐怕早就流干了。
偏偏那罗景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冲李好问一耸肩,摇头道:“不行,我一人还做不到杀了它。”
说着,罗景低头看看自己身周,叹了一口气道:“结果又坏了一个法身。”
“又”坏一个?李好问记得上次罗景到诡务司来传讯之后,便就地崩坏。当时罗景说他在中土只剩下一个法身。
“这是我在中土的最后一枚法身。李司丞,接下来就都要靠你了。”
“你……”
李好问眼看着眼前“这一个”罗景同样朝崩坏的方向发展——身躯像是一截融化了的蜡烛般慢慢瘫软,与地面上那些猩红的液体融为一体,成为一大滩咕嘟咕嘟泛着泡泡的浆液。
“等等!”
李好问急忙出声。
他还有事要问罗景。
“你们这些八部众惹出来的事,不能说丢就丢给我们!”
屈突宜也在李好问背后冷然出声。
罗景却哈哈笑道:“这就是你们人族和我们八部众的最大不同。
“你们明明很弱小,但是不到最后一刻,都死活不肯放弃希望。
“而我们,虽然和你们一样为现世的欲念所困顿,却只知道指望着来生与彼岸……”
说着,罗景的声音转微弱。
但是在他化成的那一大滩浆液跟前,突然浮出一个小小的玻璃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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