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院长?米辂回来了啊?”梁老师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就上个月的事情。”
梁老师:“我昨天还看见小孙了,也没见她提啊!”
她不提还没事,一说这个,连贺爸爸都忍不住笑了:“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人家请吃饭,好好的发言呢被你教育一顿,脸都臊没了,哪里还敢跟你说话?”
米院长家老夫少妻,夫人孙女士比梁老师小了近十岁,学历更是差出一大截,因此两家做邻居时,小孙总觉矮人一头。
直到米院长再次升迁,家里的房子换成大别墅,小孙这位院长夫人才抖起来。
俩个月前,米院长过生日,小孙在家大宴宾客,并作为主人上台发言。梁老师起初还含笑听着,跟别人一起鼓掌,直到小孙开始拽文谈爱情……
“以前的时候还知道藏拙。好家伙,这才两年,说话就立马不一样了,开口就得有名人给抬轿。”梁老师嗤笑道。
小孙在生日宴上动情地引用名人词句,又以先辈们的爱情故事为自己贴金。这种事情原本无可厚非,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依赖百度,将网友穿凿附会的故事当历史……
梁老师在图书馆工作,辨别信息真伪早已成了职业习惯。若只有一两处错误也就罢了,偏偏小孙错得实在太多……梁老师一时没忍住,当了次杠精,把人家的发言挑成了筛子。
事后,梁老师也觉得不太好,但是她就这样,脾气上来想什么说什么,很少看人脸色行事,更遑论“三思而行”。
贺晏臻不知道老妈还干过这事儿,不由听得目瞪口呆:“你把米辂他妈给教育了啊?”
梁老师没理他,短暂地回味了一下当时的盛况,问贺爸爸:“你刚刚说什么?米辂回来了?他不是出国了吗?”
“回来了,老米说他也要参加高考,学籍一直留着呢。”贺爸爸终于把话题扯回了正道上,“我的意思是你看看人家,现在才回国准备高考,看样也不着急。咱家晏臻的成绩不比米辂好多了,着什么急啊?”
贺晏臻:“就是。”
“晏臻只要考个差不多就行。”贺爸爸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过头继续道,“真没必要为了个名校,把孩子折腾得面黄肌瘦的。”
“你是没见过什么叫面黄肌瘦。”梁老师拍了拍老伴儿的手,摇了摇头,叹气道,“说实话,找家教一半是为了你儿子,另外也是因为那个学生。”
贺爸爸愣了下,随后明白过来:“家教的学生?”
梁老师面露不忍,点点头,“那孩子条件很不好。我好几次看见他在楼道里吃馒头。这么高的个子,就吃那么点东西,瘦得皮包骨的。外套也是两件来回穿。图书馆有饮水机,也没见他用过水卡喝热水。”
穷人家的孩子都容易自卑,条件不好,朋友再没几个……
梁老师越道,“……那天这孩子生病,还是我带他去的医院……你家晏臻也知道。”
贺爸爸询问地看了贺晏臻一眼,又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他这么困难?学校不是有助学贷款和贫困补助吗?他父母不心疼?”
“什么父母啊……”梁老师低声道,“我事后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应该先联系他的家长了解情况。结果找他们院的老师一问,才知道这孩子是离异家庭,母亲又去世了,填的联系人是祖母。”
老家人年纪大,即便知道了孙子的情况恐怕也是干着急。
梁老师又问了何意的情况,但是院里的老师对他印象都不深,于是便又作罢。
这样不出头的孩子,在老师那里没印象,在同学间没存在感,贫困生补助肯定申请不到。
“看着很礼貌的孩子,跟晏臻一样大。现在年底了,不管怎么样先让他过个好年吧。”梁老师拿定主意,抬起头对贺晏臻道,“听见没?他上课的时候你可不许捣乱。这孩子很敏感。”
贺晏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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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贺晏臻被贺爸爸接回家吃饭。
何意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浑身不自在,恭恭敬敬地挨个打招呼,打定主意少吃点。没想到贺家是分餐制。
阿姨已经提前给他分好了饭菜,何意的尴尬少了很多,安安静静吃完,跟着贺晏臻去卧室补课。
贺晏臻从进门后就没搭理他,这会儿一进屋,转身先把房门反锁上了。
何意觉得这个开头不太妙,干脆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果然,贺晏臻熟练地开窗,拉过电脑椅,往太阳晒到的地方拖了拖,将椅子打开到最大弧度,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何意:“……你课本呢?”
贺晏臻已经从兜里摸出了手机,他伸腿蹬了一下,让自己的脸和手机屏幕避开直射光,只留着肚子和腿晒太阳。
“在学校啊,下午还有课。”
何意哦了一声,又问:“那试卷呢?”
“忘带了。要不然我们先聊聊吧。”贺晏臻在椅子上前后摇了摇,眼睛并不看何意,只盯着手机上的游戏地图,“你可以随便聊点什么,增进我们之间的了解,这样才能更好的合作,对吧?”
他准备让何意来一段自我介绍,完了再让何意聊聊他之前的高考心得,介绍介绍在A大的学习感受。总之今天他没打算听课,宁愿让何意在这里当个背景板。
这个主意是米辂给他出的。
孙女士在学历上吃了亏,便热衷于培养出一个学习好的儿子来一雪前耻,米辂不敢反抗母亲,便将矛头对向家教老师,时候一长,自然总结出一套非暴力不合作的策略来。
第一天的谈话是下马威,表达自己对老师的排斥。他将方式方法告诉贺晏臻,贺晏臻却觉得有些话不尊重人。
何意这样自闭敏感的大学生,敷衍敷衍就算了。
何意哪能看不出他的打算,在书桌旁站着站了会儿:“给我几张A4纸吧。”
贺晏臻指了指一旁的打印机。
何意看他懒得动,自己抽了几张打印纸过来,开始在书桌上写东西。他个头高,身体却站得笔直,一手按着纸,另一只指间夹着钢笔,熟练地转了个花。
午时的风带着暖意,从窗户吹进来,将何意的衬衫掀得鼓起。
贺晏臻跟队友开了新地图,一边打怪一边往何意那边瞄一眼,好奇他在干什么。
何意却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始低头在纸上疾速写着什么。
贺晏臻看不见,心里又忍不住犯嘀咕,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在写辞职信吧?
他这么缺钱,真要被排挤走了会不会没钱吃饭?可是自己真的不想听家教。原本这一天里就只有中午和晚上能玩会儿,以后真要天天听人念经,岂不是要生无可恋。
贺晏臻自己心里纠结,终究没忍住好奇,抛下队友凑过去看了眼,“你在写什么?”
他这把玩得心不在焉,队友遭怪物围殴,死了复活,活了又死,气得在手机里骂贺晏臻挂机狗不做人。
何意却笔走龙蛇地写着,头也不抬地不答反问:“这游戏很难吗?”
贺晏臻:“不难啊。”
“那你怎么天天被人骂?”何意扔出一把刀,直接扎到贺晏臻胸口,又立刻补上第二刀,“我在写试卷,这张还有五分钟就能出完。你再玩会儿吧,再死一局就可以开始了。”
贺晏臻:“???”
贺晏臻来不及解释自己玩游戏并不菜,他被桌面上即将写完的第一张纸惊到了——那张纸上,首行标题赫然是《高考模拟卷 数学卷》。
——何意在他玩游戏的时候,已经出了8道选择题,包含着答案的8道选择题。
贺晏臻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他瞪着眼看何意另起一行开始写第9道,目光从那行清秀的字迹上移开,缓缓上行,定格在了何意的脸上。
阳光在何意的发梢和睫毛间跳动,梁老师嘴里阴郁自闭的大学生此时自信沉稳,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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