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兴冲冲地回来喊人, 然而贺晏臻抬头时, 对方看到的是一张煞白煞白的脸。
贺晏臻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多吓人, 他在校友进来的一刻回神,随即拿定主意,对校友道:“我有急事先回国,你替我跟带队教练说一声。”
说罢转身,冷静地拿了护照和钱包,将充电线、手机和那个密码本放在包里,转身便往外走。
校友看他这样也不敢细问,惊诧道:“那你行李?”
“你们方便的话给我捎回去,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不要了。”贺晏臻身上还穿着西装,他转身出门,临走前愣了愣,又返身回来,将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细细摸索了一遍。
他刚刚突然冒出一个猜想,何意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或许在行李箱里有另一个本子,写着完全不同的一番话。可是里外夹层,衣服口袋,他一样一样地摸索过去,什么都没有。
当天,从华盛顿飞回北城的最后一趟航班上,贺晏臻看完了那封信。
那是来自何意的告白。
他从那个撞在嘴角的吻开始算,他恋上贺晏臻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一点。
他坦白了这几年里,无数次想念贺晏臻的时刻,他感谢贺晏臻的给予和付出。
但在最后,他仍是说到了分手。
这是一年前便已经做出的决定。
贺晏臻每看完一句话,都要停下来缓缓。他试图回想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何意要跟他分手。
然而他的大脑太乱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一点。他一直认为去年是他们关系最为稳定的一段时间,各方面都格外和谐,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吵架。
可是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何意只是在跟他进行漫长的告别。
“你走的时候一定别喊我。”
贺晏臻想到了临行前,何意温情款款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我怕我舍不得。”
或许来得及。
贺晏臻一遍遍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只想飞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
梁老师这天如常上班,办公室的领导和同事都知道了A大赛队的战绩,不等她坐稳便纷纷过来恭喜。众人无不羡慕梁老师教子有方,又言学校官网已经更新了照片,如今A大校园风采专栏上,六张海报里有两张都有贺晏臻。
一张是国护队里军装威严的他,今年作为招生海报的主图人物一度被新生们热议。
另一张便是这次A大赛队的比赛照,几位队员西装革履,男帅女靓,气质样貌确实是名校风范的代表。
梁老师在众人的恭维和艳羡中,没有任何预料地收到了越洋电话。
贺晏臻的教练担心他的安全,又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掐着时间,在梁老师上班时打来电话询问。
让双方意外的是,贺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梁老师这两天只给贺晏臻留言鼓励了一番。
教练惊诧道:“他走得特别急,连行李都没带。回国缘由也没交代清楚,队友怕他出事,一直送到他入关也没敢询问。原来不是家里催他吗?”
梁老师听得又惊又疑,连声说:“如果家里有事要他回来,肯定会先联系你们,越是急事大事,越不可能直接跟他讲,万一他出事怎么办?他当时什么表现?”
“脸色挺不好的,像是遇到了什么事。去机场的路上一直在打电话,但没有接通。”教练听她语气着急,只得反过来安慰:“那可能是临时有其他安排,或者别人有事找他。等他落地之后您再问问吧。”
梁老师的心里七上八下,闹腾不休。她看了看时间,这会儿贺晏臻多半在飞机上,回国的直飞航班也要十多个小时,她干着急没用,只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梁老师向教练表达了歉意,又问贺晏臻有没有给大家带来麻烦。
教练道:“这没有什么,就是太可惜了,陈教授专门开车五个多小时过来见大家。如果晏臻日后有意参加LLM项目,陈教授的推荐信可是很大的加分项。我们赛队的前队长就是经教授推荐进的耶鲁。”
“他是否知道陈教授要来?”梁老师倒吸一口气。
“当然。”教练道,“贺晏臻在庭辩时表现惊艳,陈教授与其中两位法官都认识,特别提出要跟他见见。贺晏臻也说回去换一下衣服。”
梁老师:“……”
教练那边还有事情,梁老师想到贺晏臻如此轻率的离开,既不交代缘由也不考虑后果,不由火气直冒。她再次为贺晏臻的冲动向教练表示歉意和感谢。
等挂了电话,梁老师试着拨打贺晏臻的手机,那边果然是关机状态。
不是家里的事情,也不是学校的事情,能让贺晏臻如此冲动地不管不顾回国的,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何意。
——
贺晏臻下飞机后快速出海关,边给彭海打电话边往外走。
何意联系不上,他便打算从他舍友那下手。只要能见上面,贺晏臻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何意离开。
然而电话还没接通,他却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梁老师。
梁老师脸色铁青,看了一眼,径自转身去了停车场。
贺晏臻脚下微顿,只得先挂断电话,自觉地跟了上去。他明白一定是队友联系了家长,自从看到分手信后,他方寸大乱,的确忘记了跟家里说一声。
车子驶上高速时,贺晏臻率先打断沉默,向梁老师道歉。
梁老师一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晏臻,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想听的是原因。你为什么这么急切地、不顾后果地回国?”
她越说越难以抑制自己的怒气,“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任性,错过的是什么?”
“你指的是陈教授?还是基金会?”贺晏臻摇摇头,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他一刻都不曾休息,此时大脑和身体都极其疲惫,然而语气却十分沉静,“我目前没有留学的打算,昨晚的晚宴对我而言不是必不可少的社交。如果我将来改变想法,需要陈教授的推荐信,我自然会主动联系他。我相信教授是爱才之人,不会因为我缺席一次宴会,就为我的才能减分。”
“你是自信还是自负?你眼里什么才是必不可少的社交?谈恋爱吗?”梁老师气结,“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回国!”
“为了何意。”贺晏臻捏了捏眉心,道,“妈,我联系不上他了。”
梁老师:“……”
车辆飞驰,风声从耳畔呼呼掠过。
贺晏臻知道梁老师在何意心中的地位,从刚刚的问话里,他也猜到了梁老师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次是我冲动了,对不起。”贺晏臻口气放软,侧过脸,对梁老师道,“你一会儿先把我送到他的宿舍,让我把问题解决掉,可以吗?”
梁老师深吸一口气,指责的话几次涌到嘴边,又在看到儿子通红的双眼后暂时忍下。
“你怎么知道他在宿舍?”
“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贺晏臻说到这顿住,呼吸微微停滞,“去年米忠军把何意住的房子卖了……”
梁老师怔愣,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贺晏臻,几秒后匆匆回神,回头看路,心里却扑腾直跳:“房子卖了?那何意住哪儿?他假期怎么办的?”
“他一只住在宿舍。”
“过年也在宿舍?你怎么不让他到咱家去?”梁老师问完,不等贺晏臻回答,自己先明白了。
何意自尊心强,又很敏感,贺晏臻假期时一直在学校备赛,何意自己肯定不好意思去贺家。
更何况梁老师自己也能感受到,自从那年圣诞节,她对何意半夜打电话的行为颇有微词后,何意便很少去贺家了。唯一不变的是每年教师节,何意都会编辑一段长长的祝福信息发给她。
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却小心照顾着周围所有人的情绪。
“你不用去宿舍了。”梁老师想了想,叹气道:“何意已经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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