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晏臻无法忽略自己的愧疚, 其中一部分是出于被自我意识压抑住的迟来的善良,令有一部分是对蝴蝶效应的敬畏——他总觉得, 那天的何意因没有伸出援手而对林筱有愧,因此最后才会答应林筱, 帮她牵线。
如果何意没有为林筱安排那次饭局,他就不会暴露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到米忠军的羞辱和报复。
眼下事情的顺利和对往事的复盘, 让贺晏臻被自信和自我怀疑反复拉扯。他开始介入米辂的公司,在经手的合同上小心留下自己的设计,然而午夜梦回时,他又总会梦见一切被米忠军识破,那家人毫发无损,自己锒铛入狱。
他也开始失眠,然而失眠后,贺晏臻却并不着急睡去。他买了胶水, 醒来后便坐在桌前,小心拼接着那个被摔碎的八音盒,感受着数年前, 因失眠而在楼道里做题的何意, 曾经感受过的深夜静谧。
再次见到林筱是个意外。
那天大雪封路, 师兄的助理被堵在了路上。师兄早上八点半的庭,着急出门,车又留在了公司,网约车和出租车全都约不到,于是他问了下贺晏臻。
贺晏臻那天失眠半宿,接到电话时刚有点困意。他二话不说开车去接人,等到师兄楼下,他才将钥匙给了对方。
“我没睡好,这路况还是你来开吧。”贺晏臻绕去副驾,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师兄接过钥匙倒是意外的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换的车?”
“上个月,之前那个是我妈的。”
贺爸爸在贺晏臻开始实习时便为他买了辆车,落地价一百万出头。只不过在海上飘了太久,上个月才到。
师兄神色戏谑,摇了摇头。
贺晏臻看他又要教育自己,哭笑不得道:“这车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太好了。”师兄道,“咱这一行,是为老板们服务的。车跟衣服一样,不能差,那样显得不值钱。但也不能太好,比老板还好了,对方会心里不平衡,觉得被你宰了。你没看我们律所都是A6吗,只有主任才开好车。”
他嘴上说着,等开着车上了路,却又慨叹这车开着真顺手,之前他就想换车了,但一直没空去看。
贺晏臻支着胳膊,按着太阳穴,闲闲地瞥他一眼:“你换车还不简单吗?挣这么多钱,干脆上个库里南。”
“库里南?库里北还差不多。”师兄笑道,“不说别的,就算买得起,我这身份也配不上。再说了,我也就这两年业务量才高了点,又不像那几个合伙人级别的家伙。”
“业务量肯定是越来越多的。”贺晏臻笑笑,又装作不经意道,“米忠军那里你可以多看看。他这人来钱特别快,认识的人也多。”
“他,算了吧。”师兄却道,“他那套公司,用障眼法糊弄下外人行。但我们专业做这个的,哪能看不出来他是在用那俩公司套钱套贷?我给他支招处理财产行,但要是给他们公司做顾问,那还是算了。这种一不留神就跟着进局子了。”
“他们医院以前是公立的,估计药品和器材回扣没少拿。我只是想不明白怎么能赚这么多的。”贺晏臻思索道,“师兄,以你的经验看,他这种翻车的可能性多大?”
“两种可能。”师兄道,“一种为零,一种是百分百。”
贺晏臻:“……”
“这种人,不可能是单打独斗的。米忠军能从小地方的小医生,一路白手起家混到现在,坐拥数千万资产,能力、心机和人脉缺一不可。尤其是后者,重中之重。”
师兄将车慢慢停到法院的外面,熄火后,又顿了顿道:“你听我一句忠告,离这个人远点。别让他利用了也不知道。就那天见面,我随口提到了几个专业词汇,一般人都会问问什么意思,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试探了一下,发现这位早就有了转移财产的念头,功课都做熟了。这次你牵线,未必是他中了你的招,也或许是你进了他的瓮。”
贺晏臻没作声,只一下一下按着太阳穴。
“他的钱不是小数目,这后面不知道背靠了什么大树。无事时一切都好,什么都能平。一旦有事,牵连上就说不清。”师兄拍拍他,最后道,“你是不是病了?一会儿早点回去休息,不用等我了。”
贺晏臻应了一声,等人走后,他思绪略乱,于是下车想要抽根烟。
然等抽出烟,捏到手里,才发现身上没火。贺晏臻无奈一笑,将烟凑在鼻子下闻了闻。路边有行人经过,贺晏臻无意中回头,便看到了正往法院走的林筱。
雪已经停了,路边的积雪未除,林筱穿着运动鞋,顶着一头白霜,踩着上面吱呀作响。
贺晏臻几乎想也不想地喊了她一声。
他知道法院不是个好地方,林筱来到这里必然是遇到了麻烦。
贺晏臻心里也清楚,现在他不管帮对方解决了什么问题,那年暴风雪里的小姑娘仍旧在等车,那年的发生的事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但他还是忍不住。
或许他在无意中被过往影响着,也许他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可以漠视身边的每一个人,始终相信自己才是世界中心。
第71章
林筱今天穿了厚厚的羽绒服, 但因走了太久,仍是头冷脚冷。听到有人喊自己时,她还觉得惊讶, 回头看了会儿, 才认出是贺晏臻。
贺晏臻让她上车,开了暖风, 又问她来法院做什么。
“来这总不能是逛街的。”林筱仍是快人快语, 道,“来打官司。”
贺晏臻惊讶:“今天开庭?你律师呢?”
“没律师, 我先来问问还需要什么材料。”林筱道,“你们律师可太坑了, 我去咨询问题,上来先要咨询费,又给我派个才工作的小律师。”
“可能你的案子金额不大。”贺晏臻直白道, “先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林筱这才想起贺晏臻就是学法律的。她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其实如果只从外表和气质看,贺晏臻看起来比她见过的小律师要靠谱许多。但她知道他还没毕业,这会儿顶多给自己支支招。
俩人上次不欢而散,然而贺晏臻都不介意,林筱当然也不会端架子。
她现在的确需要专业人士的建议。
林筱整理了一下思路,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原委。
“我想要离职, 但原公司扣了提成不给我。”
林筱做业务时交到一位好友,对方内推她到另一家药妆公司做运营。新工作不用应酬,又能让她发挥所长, 给出的薪资也很丰厚。
林筱欣然同意, 然而原公司的离职却不太顺当。公司先是以业务没有完成为由, 扣下了她几万块的提成,当年的年终奖也泡了汤。
林筱当然不服,但几次去公司要钱无果,社保还被卡着。想申请仲裁,提成没有白底黑字的规定,公司又以她擅自离职造成的经济损失为由,说要让律所起诉她。
林筱心下一狠,心想那就打官司,于是今天跑来问怎么立案交材料。
贺晏臻疑惑:“你不是认识王越吗?”公司明摆着欺负人,但林筱跟王越熟悉,按说不至于连提成都被扣下。
她筱却道:“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他与王越的关系只维持了两三个月,王越怕父亲发现,林筱也没真打算跟一个高中生谈下去。因此后来俩人联系慢慢减少,关系也自然而然地变淡。现在已经半年没怎么联系了。
现在临时有事,林筱也不想再求到别人门上。
“我之前查过了,我打官司的话赢得可能性很大。”林筱期待地看着贺晏臻,“所以不请律师也可以吧?”
“你要是经济困难,可以申请法律援助。”贺晏臻思索片刻,问了她几个问题,最后道,“不过我建议你先别着急立案。”
林筱愣住:“为什么?”
“从权益来说,你的主张没问题。但这种公司的法务都很精明,他们到时候采用拖延战术,不断提起异议,再反诉你给你造成压力,到时候你未必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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