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范婕在旁都哭坏了:“不戮哥哥,温旻哥哥在受千刀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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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镜给温旻行刑,每下一刀便念一句楞严经。
千刀并非千剐,不是割肉下来,只是刀刺刀划。但温旻赤身裸体活活挨刀,却是半分不虚。
按照爨衡要求,一上来先刺了他的肋骨与锁骨,报爨莫扬被金链穿身之仇。 而后全身行刑,温旻鲜血淋漓,没有一处好了。
他却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全程直直站住,连面色都没有更改。一双澄澈乌黑的眼睛平静得如湖泊镜面。只是毕竟失血不少,脸上看着没血色。
实际上温旻也是两眼发黑,一会儿会儿地忍不住闭眼。
他要晕倒。
突然,一声呼叫打破了庄重的静谧。
“小旻——”
如若暗夜流星,金不戮迎着火光飞来。似一柄心焦的箭,纵身从山门往下跳,连轻功都驾驭不稳,扑在广场上,骨碌碌滚到大毡边,发出一声沉闷的
咚——
温旻本已在颂经声中入定,豁地被这叫声拽回人间,抬眼就见阿辽竟然摔在地上。那支撑心底的刚劲、舍身赴死的仗义,乃至堂堂大宗主、温大侠的雄心,瞬间崩塌。
他赶忙伸出手想要拉住阿辽,自己却再也支持不住。方才走炭火、挨千刀都不曾动摇一下的身体晃了几晃,终于倒在毡上。
金不戮仓惶爬起身想要抱住温旻,可那一身的伤让人如何落手?
他双手狂抖着手在温旻周身游移,一点儿也不舍得落下。最后小心翼翼捧起温旻的脸,染血的手将血擦在两人脸上。
温旻强喘了几口气,在金不戮怀中挤出一个笑,仿佛千里冰原中绽开一朵钢韧的花。
两人生离死别,他定定望着爱人,开口第一句却是:“阿辽,我不是维摩宗的宗主了。”
金不戮一路跑来,早已听窦胡和木范婕等说了个大概,大声道:“谁要管这个了?!你,你……”
滚滚热泪滴落毡上,金不戮破了声地冲四下呼救:“来人——!谁来帮帮小旻!……”
木范婕等人也冲过来了,要给温旻医治。空镜却将滴血的刀一横,意思是最重要的事还没解决,他们来也白来。
爨衡目睹全程,岿然不动。
空镜也停刀没有继续动。
性哀合十站在旁边,也没有动。
偌大广场,云遮月。粘稠血腥的大毡之上,只温、金二人相拥相望。
温旻面色苍白,鲜血染发,澄澈的黑眸里却全是笑意。仿佛见到阿辽便是生命中最大的快慰,热血和肉体已不再重要。
他伸出血手将金不戮的肩膀拢住,艰难笑道:“阿辽,我知道爨庄主是你最敬重的大哥,也一直是你心里的第一大英雄。”
金不戮恸道:“别说了!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温旻很虚弱,每说几句便要缓口气:“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我知道阿辽曾为我骄傲,可后来有些事我做得不好,让你失望了……
“我这一辈子都在想尽办法赢,但今天——”双目突然明亮,温旻露出些小孩子般的神情,有天真,有希冀,仿佛有一样东西向往了很久很久:
“今天,我也想做一次君子。做一回阿辽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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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丢丢刑罚
第459章 443. 山风轻轻地吹
金不戮揽着温旻,片刻后眼中已无泪意。他脱掉粗布僧袍为温旻盖住身体,来到爨衡面前直直跪倒:“爨伯伯,接下来的刀便由我替小旻受吧。”
若说哭泣的金不戮是带雨的玉兰花,让人怜爱,如今他一副天塌由我扛的架势更让人心中生敬。
他自小便和爨家相识,也算是爨衡看着长大的。现在这般模样,爨衡看在眼里,不可能没有任何动容。
爨衡看着这铁骨铮铮的孩子,看着他精致却坚毅平和的小脸儿,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更想起了女儿,想起了老朋友金泰,也想起了无数的往事……
坛子大小的铁拳攥紧,在袖中微微发颤。
“你便是这般换得我儿可怜的?!”一开口,霹雳声音已喑哑。
金不戮平静地抬起被乱发遮掩的脸:“是,是我。是我害了莫扬哥与明月山庄。”
“可温旻说要替你死。”
“不,一人做事一人当。爨伯伯,我死。”
温旻一旦倒地,力气便飞速地流失。瘫在那里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声音却大不起来:“不,阿辽,我和爨老庄主曾有君子协议……”
金不戮道:“你们是君子,我却不是。我是罪魁祸首,我反悔了小旻的协议。”
爨衡望着争相要为对方而死的小情侣,想起了自己那撞了南墙不回头的儿子,刚软下的心又要被怒火烧硬,而温旻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性哀大师走上前,蹲下来,双手轻轻托住温旻的后脑,好让他的气力消耗得慢一些。
一声悠远的偈子,山门又开。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此处已是水深火热,崇圣寺住持性枯禅师才踏出山门。还是那身粗布僧袍,没有禅杖袈裟,没有佛珠,只双掌合十姗姗而出。
僧人们立刻向性枯行礼,护持着温旻的性哀也朝师兄颔首示意。
围观众人也都合十相对。
维摩宗这边,大多数人早已哭嚎得快要失去神智。小七先从愤恸中醒来,看到身材矮胖却气质莫测的性枯,直觉感到终结此局的菩萨来了,赶紧喊道:“大师救命啊!”
其他人知小七聪颖,见他对这和尚哀求,觉得和尚定然不简单,便也跟着相求。
性枯宛如一株见惯了四季更迭的老树,风吹雨打不为所动。稳稳地走到大毡旁,看看远处哀求的众生,再看看中央血淋淋的温旻,最后将爨衡一看:“解恨了没有?”
爨衡握紧拳头,回自己的佛门师父道:“没有。”
性枯平静道:“那便继续。”
远处的空镜应了一声,拿起戒刀再度上前。
金不戮将空镜拦住,紧紧扯住他的刀:“还剩多少刀?”
空镜平静如水:“还剩七百三十二刀。”
金不戮毅然道:“让我来吧,剩下的刀让我来受!”
小七在远处密切关注着,见老和尚一通问,最后却半点作用没有。又见不戮如此,他便干脆地撕开上衣,露出精悍的胸膛:“我来吧——!不管还剩多少刀,都让我替我师兄受!”
他这一带头,维摩宗所有人全部齐刷刷脱衣袒胸。陆衍、游一方等皆往前挤着喊:“我来——!”“我来!”“不要再伤我们宗主!”
温旻被性枯托着,翕动了下嘴唇。
小七隔得远,不知道他说什么,嘶吼道:“师兄,我们已经听你的不还手了,难道还要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受罪?!”
维摩宗众人纷纷复和,坚决要代为受那剩下的七百多刀。本是温旻一人替全宗上下受罚,这一搞维摩宗弟子们又要替回来,你推我搡地争着要做第一个代宗主受刑的人,崇圣寺的戒僧们已经快要拦不住了。
悲壮的哀求,仗义的相互扶持,如一滴鲜红的血滴入透明的水池,带着悲怆的情绪,一波一波地扩散。
很快,四周看客也纷纷道:“我愿意替温宗主和金大侠挨刀!”“我也愿意!”
这些人中,第一个走上前的是哈马立色日则。他扯开前襟,露出毛绒绒的胸膛,大声道:“爨伯伯,我也来受几刀!”
哈马三当家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封骆、千流堂的堂主们等各路江湖英豪全都往前挤,要替温宗主挨刀。
封皓秦肃然道:“封某也愿意受刀刑。温将军曾为天下请命,这刀就当封某替天下人报答他!”
平安治卿一带头,后方的武官们也纷纷往前凑:“末将也愿意代温将军受罚!”“下官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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