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出主意:“既无必胜把握,还不如护着宗主节节后退。趁乱潜出小五台山,到其他分堂避一避以图后计。”
游一方闻言简直要炸:“啥?不要小五台山了?!”
欧阳千代沉沉道:“这两个法子,一个力拒敌人,一个见机行事,都可用。兵法在奇不在强,打不过也不必硬守。”
小七见欧阳千代又要两边倒,逼他表态:“欧阳长老建议如何?”
欧阳千代双眼精光毕现:“千代愿誓死捍卫小五台山,也愿意护着宗主撤离——请宗主示下。”
这个老滑头,又来这套墙头草!
现在旻师兄昏着,怎么拿主意?示个屁下!
小七正要暴起,突然想起温旻之言:
欧阳千代固然私德有缺,仍不失为良才——只要用得得当。
小七明白现在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当主心骨,将欧阳千代这柄老刀用起来。如此想定,他将温旻交至骆承铭怀里,自己则站起身:“我提议——死守小五台山!”
游一方早有此意,立刻跟着小七喊道:“我也死守!”
陆衍站在小七一边,话虽不多,但明显是同意死守。
纪佳木抬起泪眼:“身为小五台山弟子,若不死守,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先祖和师父?!”
骆承铭、苑平、叶子恩和司徒皓等新一代弟子莫不追随。
大好的士气,却架不住有老一代人泼冷水:“我历代宗主都是英明之才,从不一时意气。如今敌人的门道我们都摸不清,形势相当不利。若温宗主清醒,各位笃定他便同意一味死守?!”
这一说,又有不少长老跳出来支持快速撤离。
一时之间,死守一派热血沸腾,主张逃离者也有理有据。两方僵持不下,更有新老两派思虑不同之争,根本决策不下。
争执间,有小小的飞絮从窗外飘进来。夹杂在雪浪之间却有疏忽一闪的热感,伴随焦糊的气味,令人嗓子火辣冒烟。
所有人都为了这小小的雪花停了。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雪。
是灰烬。
南峰的火势借助风势在几峰之间来回卷动,一路又卷了回来。伴随着小小的雪花,落在这金碧辉煌的北峰牢笼里。
灰烬已是如此,真不知此刻的南峰已烧成了什么样子。
这边灰烬纷纷扬扬,外面杀声此起彼伏。爆裂的、叫喊的、兵刃碰撞的声音,同在明月山庄烧着的大火何其相像。
这发难的主谋好不计较。当年维摩宗火烧明月山庄,他便要来个火烧小五台山,竟是要将维摩宗对明月山庄做过的事,一样一样悉数奉还。
怎样面对来犯者还没决策,人们的思虑又转而想起这些事。想起那罪魁祸首已经逃走,想起了维摩宗的被背叛、被欺负,一时间啾啾不休,就连是去是留都没心思讨论了。
更有人心中偷偷嘀咕:早说要杀了爨莫扬以绝后患,当日温宗主是怎么应对的?
现在看看,大祸临头了吧!连敌人头子是谁都搞不清楚呢!
年轻人真是办事不牢!
小七等人何尝不是从一开始便想着这些事?
年轻人们见到了鬼面小顾白的面具,似乎明白了点儿。可大片大片的空白无法填补,真是让人看不清楚。
小七一手拢紧师兄,另一手下意识去抓木范婕的手。
木范婕本一直跟在迎亲队伍的最后,后来也上了北峰,现在在旁照料温旻。她主动握住小七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然后又快速松开,站起身来。小七不知自己的小爱人要做什么,木范婕则拍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眼神中带着些了然,带这些早知如此的通透,也带着些怒其不争的——惋惜。
不等小七想明白小婕为何是如此眼神,木范婕已站直了身体,娇憨的圆身躯带着让人不敢小觑的沉稳气势:“大家一定想知道对方之首是谁,为什么做这些事——我有话要讲。”
四周老人本不想搭理这小圆丫头,都没怎么看她。木范婕却毫不怯场,又上前一步道:“作为大夫,我不该多言。但有件事我一直守在心里,今日紧急,人命关天,我只能违背一名大夫的守密之责了——
“金堡主不戮哥哥,他的腿是好的。”
此言固然令人震惊,太多的人却一时没想明白其中深意,不由面面相觑。
哦,好的!金堡主不是瘸子啊。难怪了,消失得挺利索。
怎么着,他和爨莫扬串通好了给温宗主捣乱?
小七闻言也怔了怔。他一路看着温、金走来,第一印象也是:不戮的腿好了!难怪能顺利逃婚呢……不知旻师兄知道不知道。
仔细想过之后,他突然脸色大变:“不戮……腿一直是好的?从小就是?”
木范婕知道小七哥哥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无悲无喜地冲他点了点头。
小七如遭雷击,喃喃道:“不戮要是一直是好的…… 那当年,当年的鲜花孔雀舫……”
机灵的眼眸快速闪动,小七的目光渐渐冷硬,恍然大悟道:“孤山派的鬼面小顾白……不戮便是鬼面小顾白!去年我宗同明月山庄之战,发端便是他!”
轰——
刚平静的水面又动荡了起来。
孤山派,万字行,平安治;金不戮,万遗,萧兰卿……一时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联系,所有的线索终于聚拢在一个方向。
难怪宗主说了呢,“阿辽如此阵仗还他”,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金不戮便是今日这事的主谋!
他同万遗、萧兰卿早就是好友,不知通过什么法子串联了来搞事!
人们明白了,可又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
金不戮无怨无悔跟在温宗主身边,纵然跟着被贬邕州也毫无怨言。一般人谁做得到?原来是有预谋的!
他到底是给孤山报仇,还是给明月山庄报怨?
简、沈两位高人已经远走,顾白也许久没有消息了。怎么顾白的徒弟仍是不依不饶!
孤山派还有完没完了?!
众人再次叫嚷起来,这回倒是意见一致,出奇齐心地咒骂孤山派与鬼面小顾白。骂到一半又夹杂着关于撤与守的论战,论到一半又继续骂孤山,一时又骂金不戮狼心狗肺……
更有人恶毒道,江湖中早有流传金不戮小时候便同爨莫扬是那种关系,和温宗主在一起到底为了什么。
当邪恶的推测即将探到最不堪的边缘,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拿剑来——”
那声音不大,甚至虚弱。但异常清澈,如同熊熊烈火上方突然下起了冰雨,将议论声全压了下去。
众人齐齐朝那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温旻醒了。挂着红袍的手一伸,要自己的剑。
今日大婚,新郎官身上不带兵器,剑一直是由小七代温旻背着的。
小七赶忙从身后摘下昼月斩放到师兄手里。温旻轻微地颤抖着指尖儿,手上仍然带霜,碰着小七时激起一片白气。可他将剑一握,便是泰山崩于面前也岿然不动的气势。
拄着剑,温旻站了起来,只着喜袍,却有种帝王般的威压。长身玉立,清冷透彻的眸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令四周瞬间安静。
温旻面色平静,双眸更是冰面一般不可窥探,似深潭更似刀锋,不容质疑:“今日温旻大婚,陡生非常。此乃温旻私事,让各位费神,全是温旻的过错。”
说到此处,他冲众人深深一揖。一来稳定人心,二来竟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虽然是默认了金不戮的孤山鬼面小顾白身份,语调中却全然不对悔婚之人有半点迁怒。
此言一出,纵然金不戮身份明了,却再无人敢说半句污言秽语了。
温旻见人心已静,更加提高了声音:“我维摩宗创立百年,由谢、楼二位先祖选中小五台山扎根。打胡虏,有;遭围剿,有。更大的风浪也见过,却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家!”
他豁地抽出昼月斩,让那荧荧粉光在内力凝霜的手中变作一簇火光:“请诸位前辈与长老助我!——死守小五台山!否则便如此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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