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戮泪珠滚下,口中每一个字都是诚恳的:“莫扬哥是什么人,怎会被名声束缚?以你盖世的武功和身份,若真的想做什么,又哪里会在意那些俗人俗礼?可你不会那样对我的,因为你不屑那么做。”
窗外响起剧烈的噼啪声响,雨更大了。
爨、金二人周遭却寂静得只有呼吸。
两个人的呼吸交织,疼痛而沉重,像一场不可能结束的战争,又像一场永远也不可能成真的梦。
是的,爨莫扬从不为俗礼所拘泥。
一颗雄心顶天立地,天下有谁能勉强?若他不愿,纵然遭父亲体罚也要悔婚。若他愿意,纵然孤身也要勇闯龙潭虎穴去报仇。
可这一回,他却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场战争,他输了。输就输在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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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就这般看着眼前的人在自己咫尺之遥,却像隔了幕天席地的雨幕般遥远。
他什么都没有说,扭头走出房间,走进雨雾里。
雨已颇大,爨莫扬身上连个遮挡都没有,任大雨浇透他的身和心。
忽而,身后一阵急促而没有规律的笃笃声响,金不戮拄着拐杖追了出来。撑着房内的一把备用伞,因为着急向前快走,并没怎么仔细避雨,身上已没多少干燥地方了。
爨莫扬往回快走去迎阿辽,金不戮忙将伞罩在他的头顶。见他全身湿透,眼圈又是一红。
但最终,也只是这样撑着伞,金不戮再没往前多走一步。
他只是来给爨莫扬送伞的。
雨滴从爨、金二人的脸上、眼中,汇聚到下颏,一滴一滴往下淌。
爨莫扬用伤手握住了伞柄,正好也握住了金不戮的手,所触之处的白布湿而冷。
他将伞微微向金不戮倾斜,金不戮却松开伞轻轻退后半步,完全不在意大雨将自己的后背和后脑打得透湿。爨莫扬将伞继续倾斜,仍想将金不戮罩住,金不戮却又克制有礼地后退了小半步,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忽然之间,爨莫扬意识到他和阿辽永远只能是这样了。
阿辽从小帮他、敬他、亲近他。却不知什么原因,和他始终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再不让他往前走。
他们二人之间永远有个隐秘的障碍。就算是个兄弟间的拥抱,阿辽也不曾完全投入到他的怀里。
想到这里,爨莫扬涩声道:“你的伤口着了雨水,只怕又要医治。”
金不戮诚恳又满怀歉意地笑笑:“我历来结实,莫扬哥知道的。倒是莫扬哥身上湿了,要赶快换衣服才是。你的手上还有伤。”
是的,阿辽就是这般倔强和坚强,即便自己受伤,心里想的还是别人。
当年他被吕剑吾打成那样,仍能如一株坚强的小树般顽强地好转。现在这点荆棘之伤,可能也难不倒他吧……
什么都难不倒阿辽。最终被难倒的,只有爨莫扬自己。
爨莫扬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纵然他已握有天下第一大庄,是人人口中的大英雄,却依然拢不住一株小树,得不到一颗真心。
他同阿辽的这番谈话,若干年后只怕唯有掉落的雨滴记得。可它们已跌落尘土,再无可见。
爨莫扬垂下眼眸:“阿辽,你既对我无情,又何必全心待我。”
金不戮深深地望着他,似望着崇高的山峰和发光的神祇。眸光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敬仰,以及说不清的愧疚:
“莫扬哥待我之恩,我自没齿难忘。我对莫扬哥之亏欠,更噬骨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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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外知识(?:
请大家来听写莫扬哥这阵子听的背景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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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351. 看不见的茶客
温旻听小七说了金不戮是怎样将他换回之后,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没有多问,也没去找爨莫扬打架要人,而是回到他和金不戮居住的卧房待了一天一夜。
明月山庄安排的下人们已经走光。院内寂寂,没有一个人。那卧房里没有点灯,整座院落没有一点声响,沉默得可怕。
小七趴在门板外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就这么隔着门陪温旻坐了一夜。
雨停月出。长长的月纱曳过空空的院落,映照阶前积水的小坑,成一个个明灭不定的陷阱。
第二日天没亮温旻便打开了房门。脸上戴着金不戮送他的宝石眼镜,英俊倜傥依旧,眸光却隐在镜片之后,无可窥探。
他身后背着金不戮的柳条箱子,手上拎着金不戮的行李包裹。对小七道:“我们回小五台山。”
小七“啊?”了一声:“现在?”
温旻点头。
小七骨碌碌转着眼睛:“旻师兄现在自然是众望所归了,但咱不是还在铺垫么,手头就那么些个人,回不去着呢。”
温旻静静地看着小七。
小七继续劝道:“不戮是委屈了。但冷静地想想,他这一招也是绝——以爨莫扬的为人自不会亏待他。由他出面救师兄,乃是险中求胜。
“现在薄长老的事查了一半,其他大事更在进一步铺垫,我们手头没有其他牌可保证马上回小五台山。要不,稍微忍忍再接不戮?”
温旻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小七还想再劝,但一对上那师兄那副镜片便觉得头皮噌地一下,麻了一道。
他知道自家师兄因护着鬼面小顾白而同爨莫扬闹掰,却不知其中更多原委,是以不了解金不戮究竟是何处境。即便如此,小七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后生,自然能对师兄之心情感同身受。
爱人在情敌手里做人质,天下哪个男人能忍?更别说金不戮情义两全,舍身救人。而温旻这样的性格,有仇必报。小七明白,自家师兄再也不会搞那水到渠成、慢慢铺就了。
旻师兄为了救出不戮,要回小五台山拿回至高无上之权,和明月山庄做殊死搏斗。
这将不再是一件允许慢慢筹谋和算计的事,也不光是维摩宗和明月山庄的争霸之战。这分明是雄兽之斗、夺爱之恨,是不干死对方誓不罢休的决斗。
维摩宗同明月山庄之间,日后再无宁日。
小七想明白了这一切,毅然道:“师兄莫急,咱们这就回小五台山调人!兄弟们放手一搏救不戮出来!”
温旻摘掉眼镜,露出他那双澄澈的眸子。眸光中流露出兄弟间的感激,手上却将小七一拦:“莫慌,现在远算不上放手一搏。我们手里还有王牌。”
小七好奇地眨眨眼。
温旻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承铭师兄在邺京等得都要长毛了。”
骆承铭还在京城。
当年他帮温旻使苦肉计引赵廷宴出错,自己功成舍身被诈斩于小五台山,后一直隐匿邺京静待时机。温旻本计划安排他慢慢回宗的。
后维摩宗乾坤大变,赵廷宴翻身上位,骆承铭只能继续潜伏。比温旻更低调、更隐忍。现在知道他还活着的,天下只温旻和小七两人。
这件事的确算王牌。起死回生之人只适合在最紧要的关头露面,因此不到最后时刻,温旻从未提及让骆承铭出手。
现在,小七听闻连承铭师兄都要出山,吃惊之余更明白温旻之决绝。肃然道:“马上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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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邺京。
苑平在此。
苑平是个安静又太实在的人。身为宗主的亲传弟子,竟只在丙子堂混了个小队长,一连四年毫无升迁。
他却不急,落得自在。温旻被贬去邕州时曾托他帮忙照看邺京的宅院,他年年都去住个三五天。请人将院子打扫修缮,也算趁机给自己放个假。
那院子不小,坐落在京内一处偏僻的位置。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十步一景,待在哪里都心旷神怡。据说是当年温旻刚成代右护法之时有人巴结送他的。
院子虽好,苑平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他感觉总有两道目光在暗中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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