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下(169)

　　堂堂维摩宗，为了二两“药”差点引起两国交战，这叫个什么事呀！

　　章文棠全部听在耳中。但他性子里偏爱小辈，赵廷宴又是弟子里的翘楚，他更是能偏则偏。即便徒儿两罪齐发，章文棠第一时间仍是想压，暗地里差人调查，明面上云淡风轻。

　　但众目睽睽是拦不住的，这一连串的事不仅关系到私人声誉，更关系到维摩宗的江湖地位。

　　想那昔日曾和维摩宗并称的明月山庄，后起之秀一个接一个。爨莫扬接替了爨衡。白祈、岩颂、岩差与翠珠成为四大管家，接替老一辈的五大管家。万字行、三十二路匪帮，都唯明月山庄马首是瞻。

　　到了维摩宗这边，怎么却连个像样的小辈都拿不出手了？

　　想当年姑苏讲武试艺小坛，维摩宗的后生一个赛一个地生猛。这才几年光景。怎么凋敝成这样？

　　维摩宗内老人们不服。江湖众人看笑话的有，惋惜的有，痛心疾首的也有。一个个都等着这个精彩纷呈的冬天更加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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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骆承铭一案事关温旻、小七，他们二人也从邕州来邺京了。

　　这两人许久不在江湖中走动。温旻“神医”“平战”两项事迹虽有流传，却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小七顶着漆家老幺的名头却没什么大成就，更显得寂寂无名。

　　人们难免猜疑：那温右护法和漆烽，会不会都长歪了……

　　不想，温、漆都已完全长成。往平安治府衙前一站，一个如皓皓明月，风姿俊然，更有股沛然莫能与之相敌的深沉气。一个机巧灵动，八面玲珑，还有股远超同龄人的老辣。

　　妥妥的俩人中龙凤，直叫江湖中人感叹：原来维摩宗还是有人的！

　　温旻到了邺京，一不追究赵廷宴之责，二阻止了封皓秦继续审案。还与骆承铭抱头痛哭，接受师弟赔礼道歉。

　　他道，自己与承铭兄弟一场，不信师弟能狠心杀人，当年之事定有内情。但毕竟是维摩宗内务，没理由惊扰平安治，恳请收到宗内治理。

　　小七也表示家丑不可外扬，此事便拿回宗内解决吧。

　　这么一来，温旻既是向封皓秦表达立场，更是冲章文棠隔空喊了句话——他不追查当年的事了，至少现在不要。但他为了宗务在江湖上露脸，章宗主不能不做个表示。

　　不等章文棠反应，小五台山上下已涌起了一股股潮水般的思念之情。

　　有老人说，温护法是多好的青年栋梁啊，怎么能一直在邕州那么远的地方待着？

　　大厨子说，温护法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呐，给他煮过羊奶，那时候他真是跟玉娃娃一样可爱呀！

　　早就想联名挺他的长老和元勋们更是全站出来煽风点火，纷纷质问章宗主，温护法的文韬武略都是同辈里拔尖儿的，为什么不请他回宗？

　　若他坐镇，定不会出这些鸟事！

　　快请温护法回山！

　　章文棠身为宗主，当然没有昏庸到是非不分。温旻如此人才，他怎会不知？

　　可他的宗主之位是靠逼退温旻得来，如何能再迎人家回山。

　　更何况，温旻回山还能有赵廷宴的好？

　　章文棠更十分清楚，这些让人焦头烂额的事定有幕后推手。不然，一个在外隐匿四年的小小骆承铭，怎能突然掀起这么大的浪？

　　当年不是温旻亲手行刑的？那小子何其心狠手辣，若真想杀人，谁能从他手里逃生？

　　这后生好不阴险，竟布了条这么久远的苦肉计，兜兜转转掀起如此汹涌风浪，难道是想逼宫？！

　　他的狐狸尾巴一直老老实实藏着，现在突然野心外露，为的是什么？难道吃错了药？！

　　是以，任温旻和小七喊话、骆承铭闹翻了天，章文棠均无任何回应。只表示欣慰于骆承铭浪子回头，让他留在代右护法身边听候差遣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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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摩宗置身风口浪尖之时，明月山庄更没闲着，趁机从南往北扫维摩宗的堂口。永安、泉州、温州等地，属于维摩宗的代办铺子本也没几个，全被明月山庄摧毁。

　　爨莫扬还向小五台山下了战书，道维摩宗同当年的爨小姐之死有关，他要重查此案，叫其右护法温旻亲自来接招。

　　温旻一个被贬的“代右护法”，手里连个兵都没。见了爨莫扬能做什么？

　　战书一出，维摩宗内的老人们又痛呼：偌大维摩宗，竟无人能助右护法一臂之力么？！

　　章文棠则看明白了：原来温旻想要夺权夺人对付爨莫扬呢。

　　由此，章宗主生生忍住挑衅之辱硬是按兵不动，任温旻身后风浪滔天。

　　头痛的是维摩宗，高兴的却是看客们。

　　天下大乱，喜闻乐见呀。

　　众人虽然看不清这一桩桩背后的缘由，但有什么关系？

　　江湖太平好久了，终于有新料了！说书讲古先生们可要好好编一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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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中风浪滔天，金不戮却一概不知。他在明月山庄，接触不到外界。便沉了心静静养伤，保持心静。

　　万遗每天都来找他玩儿。他也吞下所有心事，带着小宝认菌子、陪他习文练武。若非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沉溺于这一派兄友弟恭，乐不思蜀了。

　　万遗隐隐知道金不戮和鬼面小顾白、和爨姐姐的仇都有关系，却并不明着问，只是拉着金不戮的手，像开玩笑、又像真的关心：“阿辽哥哥，你要一直住在明月山庄吗？”

　　金不戮笑笑：“若有必要……我便一直在这里住。”

　　万遗忽闪着眼睛：“你会和莫扬哥哥在一起么？”

　　金不戮摇头，笑容很平静：“我不会和莫扬哥在一起。但我愿意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

　　万遗到底人小，藏不住心事。闻言大大舒了口气，高兴终于没人觊觎他的宝贝了，连语调都轻松起来：“嗐，说什么做牛做马呀？要是阿辽哥哥想走，我去求莫扬哥哥，或者帮你偷偷下山？”

　　金不戮弯下腰，从万遗那亮亮的眼仁儿里看着坚定的自己：“我不能走。我做了一件辜负莫扬哥的事。我已决定留下来，一辈子给他赔礼道歉。”

 

第364章 353. 梅尘重现

　　新年伊始，爨老夫人与世长辞。

　　因女儿在花样年华被害，老夫人一直心中郁郁。后大仇得报，凶手阿鹰的尸体运到了云南，爨夫人触动心绪。虽然有些释然，可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所幸儿子爨莫扬少年英豪，懂事又体贴，早早撑起了家业。老庄主爨衡怜爱妻子，彻底撇去周身事务，陪夫人云游四海。

　　爨夫人带着女儿和准女婿俄里的灵牌，走一路，对着灵牌说一路的话。走到一处一望无际的平川，她笑着对爨衡道了句：“衡哥，这里可真美啊。”便与世长辞。

　　是笑着走的。

　　爨莫扬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正月十八。

　　其时他和金不戮都在洛阳，头一天刚为万遗举办了重掌万字行的大礼。将怂包万晴送回老家，将叛徒管家驱逐出门。明月山庄也正式退出了消息中转的事务，不再扩展钱行生意，给万字行铺好了周全道路。

　　今日，爨、金、万三人正坐在一起聊些后续如何执事的话。白祈跑进来报老妇人仙逝。爨莫扬当场红了眼圈，马不停蹄赶去娘亲骨灰安放地，大理崇圣寺。

　　金不戮跟在他的身边。

　　爨衡也是人高马大的英武模样，站在那里犹如一坐小小的山峰。爨莫扬继承了他的八分相。

　　老庄主因妻女逝去，满头已经全白。虎目通红地看了看儿子，又看看在远处流泪的金不戮，对儿子道：“你在江湖上闹出的事，我听说了。但你娘亲至死都不知你阿姊的事另有隐情。”

　　爨莫扬一掌劈裂身侧砖石：“孩儿不孝。一定挖出真凶，告慰娘亲和阿姊、俄里在天之灵！”

　　再回洛阳，爨莫扬带了近千人自南向北一路横横扫维摩宗的家业。他本就是雷霆战神，手下白祈、岩颂、岩差更怀揣对维摩宗由来已久的恨意，身后还有三十二路匪帮支持。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维摩宗颖川十三分堂全挑了，一把火烧成了灰。

　　颖川十三堂座落中原，是维摩宗最大的分堂，总堂口正在洛阳。其长老称虢夫人，是位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