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卿眼圈微红,一字一顿:“我,不,信。”
他以为自己师父死了,将这笔仇记在了维摩宗和温旻身上。
温旻真想告诉他:你家先生自始至终都没让你入门,连孤山剑法都没好好教过你,你在这里替他寻什么仇?!
可萧兰卿早因萧梧岐远走的事对维摩宗成见颇深。现在要是听说他家先生竟是顾白,不骂温旻胡扯才怪。
所以,温旻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了萧兰卿一眼:“日久可见人心。”
此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兰卿哥——”
金不戮拄着拐杖,急急走来。
他并未去密道,而是在拜山大祭场外等着。待宣读圣旨的仪式完毕便往上走,正好看见萧兰卿咬牙切齿地同温旻较劲。
金不戮赶紧走到近前:“兰卿哥,莫扬哥应当同你说了。仇先生真的无碍,我也知道这件事。”
萧兰卿似乎换了个人,眸光霍亮,反应极快:“阿辽兄弟不是全程都在邕州么,什么时候见过我家先生。”
金不戮心中一凛:兰卿哥对我有戒心了。
他毕竟是萧大人的亲弟弟。萧大人那般聪明能干,兰卿哥怎么会弱呢。
兰卿哥起了仇恨之心,打起精神要找小旻报仇了!
金不戮自然心疼自己师父,也亲近这位“师弟”。但萧兰卿一头雾水就去拉拢章文棠和赵廷宴,令金不戮实在无法袖手旁观。他坚定道:“我的确未离开邕州,仇先生的事都是听莫扬哥说的。莫扬哥的话,兰卿哥你也不信么?”
萧兰卿深深看住金不戮,声音里有种复杂的情绪:“为了你,莫扬自然什么都肯说了。”
金不戮大惊,仔细地看萧兰卿的脸,疑心他已知道了些什么。
所幸萧兰卿双眸中除了仇恨,谈起爨莫扬还有一丝柔软,却再无其他意思。
金不戮看后心中略安,担心多说多错,只咬着嘴唇道:“不要误会莫扬哥。他是绝对不会乱说的。”
两人就此默了下来,正好听到旁边温旻同章文棠的对话。
温旻被章文棠叫了过去,正在谈话。听得他语调沉沉,毫无温度,正是怒极的表现:“好,我便好好地镇守南海哨岗,重新为壬字堂做些事。”
章文棠声音沉浑,透着大势已定的喜悦和几分刁难:“南海哨岗已经营完毕,旻儿不必多担忧。”
温旻轻笑了声:“那章护法希望我做何事?”
赵廷宴在旁呵道:“大胆,圣旨已封了章宗主,你还叫护法?”
金不戮赶忙过去,见章文棠、赵廷宴、贺南唐等人,正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上首。
温旻独自站在下首,长身而立,虽势单力薄却气势不输。眸光里带着嘲弄,洞悉一切的姿态更胜一筹:“好,章宗主。想要属下为宗内做何效力?”
章文棠笑着装出宽厚:“旻儿刚从邕州回来,对那里十分熟悉。不如再回邕州谋划新的哨岗。使我维摩宗眼线遍布南北。”
这是要将温旻发配了。
不准他留在小五台山,也不准他去南海,只让他去人生地不熟的邕州“建哨岗”。
谁都知道邕州乃明月山庄地盘,又有刚结束的大战在前,当地人恨不得捏死维摩宗的人。此时要温旻孤身前去,还能建个什么哨岗?
活着就不错了。
金不戮听得气极,大声道:“白长老呢?建立新哨岗这种事,壬字堂长老怎么看?!”
刚说完,却发现白灵、耿烨等长老已被封皓秦带来的平安治军拦着,不得近前。
这是一次早有准备的扑杀,章文棠和封皓秦联手在圣旨到来之前便将拜山大祭场控制了。纵然温旻有万千准备,也想不到对手早同平安治串通极深。
众长老虽武艺高强、人手众多,此时此刻却不能贸然造次——若在圣旨来时动手,便从宗内争斗变成了造反。
圣旨刚说维摩宗作乱、简易遥逃亡,他们怎能再给自己的宗门加罪?
因此,金不戮的质问没谁能响应。只有赵廷宴居高临下地回道:“金少堡主真是不当自己做外人。”
温旻跨步来到金不戮跟前,不动声色将他拦在身后,轻声道:“阿辽不急。”
说罢,回头看向章文棠,平静地答道:“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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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去邕州的前一天,邵弘等癸字堂弟子的尸体找到了。在韶岭山隘某处得以发现,经当地官府的仵作验尸敲定,乃是同平安治打斗致死。
消息传回小五台山,纪佳木奉命前去认领遗骸。没法在温旻南下邕州的当日为他践行,便提前来同师弟告别。
温旻同纪佳木在树下谈话,笑里都是歉意:“小弟无能,没能护住师父和前辈们的基业。”
纪佳木眼中含着恨,还有些桀骜和阴狠:“长老们人手都够,也肯信你。只要你振臂一呼,新建个维摩宗也未尝不可。”
温旻因纪佳木有此胆量而露出钦敬神色,却摇了摇头:“简师父说过,万事当以宗务为上。他辛辛苦苦维持我宗为江湖第一大门派。若我就此将一半人马分了出去,便真的再没维摩宗了。”
纪佳木眼里一点儿难过都没有,眸光流转,显出了些透彻:“我不信小旻你就这么认输了。”
温旻看向远处。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悠悠道:“天高海阔,鱼龙各舞。我还年轻,师姐也还年轻。”
纪佳木望着师弟莫测如深潭的眼神,露出个梨花带雨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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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在温旻房中整理行李,将薄荷草、水晶球玉兰花等全都打包了。温旻又托人从右护法行止院搞了个插小花的小瓶子过来,说是小时候喝奶的奶瓶,金不戮也帮他妥善包了。就连那些个小衣服也打算一并带走。
因担心温、纪两姐弟伤心,金不戮整完了一切便去寻他们,走近了却见姐弟俩站在树下但笑不语。
温旻心疼金不戮瘸着腿走山路,见他过来便向纪佳木道别,而后一把抱起他离开了。
金不戮不好意思,却又挣不过温旻,窝在他怀里小声道:“一会儿就放了吧,当心叫人看见。”
温旻无所谓:“怎么了?我抱着我家大宝贝走上两步山路,他们还不让了?”
金不戮有些担忧,也有些怨气:“若幽云王早些回来,可能结局便不是如此。现在还不知他在哪里,你却要去邕州了。”
温旻亲亲他的发顶:“不提那些了。”
金不戮灵机一动,仰头看着温旻:“何不动用金翎羽?皇帝答应过你,只要拿出金翎羽,他什么都肯答应。”
温旻笑了:“拿出来做什么。要他封表哥做宗主啊?”
金不戮也觉得这招并不巧妙。即便温旻强做了宗主,只要维摩宗内佞人不除,便不知还有多少麻烦事等着。
温旻早转了话题:“阿辽,你何时回南海?”
金不戮大惊:“我回南海做什么?你不叫我陪你去邕州?!”
温旻含笑挑起长眉,笑里有丝丝寂落和心疼:“阿辽若随我去了邕州,只怕不如在金家堡自在。”
章文棠命温旻“尽快奔赴邕州”,却连个属下都不分配,还不知设计了什么刁难等在前方。温旻担心金不戮遇见那些个刁难,想借给金泰过三周年祭典为由,劝他躲回南海。
金不戮何尝不明白前路险恶。可他本就下定决心要和小旻同甘共苦,如今外忧内患更让二人情比金坚。还有什么理由自己躲去南海?
他根本不做片刻犹豫,镇定又深情地望住温旻:“我已想好了,下了小五台山便告知小朝明先回金家堡,由他操办爹爹的三周年祭典。我随你去邕州,只在祭典当日快速回南海一趟便可。”
温旻一向都稳踏踏的,听了这稀松平常的安排却眼圈发红,眸子都湿润了:“阿辽……你要陪我去邕州受苦?”
金不戮笑着摇头,温柔抚上温旻的脸:“哪里苦了?有你在,天涯海角都是须弥春海。”
两人再没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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