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342. 不枉多年
温旻在邕州运筹帷幄,于江湖上名声赫赫之时,有位昔日好友不在身边。
纪佳木。
她独自做着一件异常艰难之事——在江湖中四处搜寻,探查薄一雅和几个癸字堂同门被害的证据。
杀害薄一雅等人的凶手就是赵廷宴,也是他潜入小五台山送酒壶和战书淆乱简易遥判断,终于酿成维摩宗大动荡。这些事温旻等人心知肚明,手头却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左护法侍者”如日中天,更难将其正法。
温旻初在邕州勉强站稳,邀交好的同门共谋大事,其中一项就是找到赵廷宴欺师灭祖的证据。纪佳木主动认领了这桩最难的差事,经过四年艰难查询,终于在这个冬日,于温旻出发去明月山庄山前夕有了进展——
小五台山所在的上谷郡郊外有户卖碳人家,最小的儿子四年前曾在城内一家小酒馆当学徒伙计,接待过赵廷宴。
这昔日的小伙计清楚记得,当年赵廷宴曾经同一个戴斗笠、穿大褂的人饮过酒。在那之后便再没去酒馆了。
要说客人饮酒,实在太过稀松平常,小伙计为何记得这么清楚?原因无他,赵廷宴太有名了,和人饮酒的时机也甚怪。
维摩宗在上谷郡名声赫赫。赵廷宴作为左护法首徒自然也是人人尊敬,做生意的没谁不认得他。突然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却消失了,坊间传闻他得罪了简大宗主、戕害温右护法等同门,总之做下滔天恶行,被罚不得下山。
小伙计回忆道,有一日,那消失了好一阵子的赵大侠突然出现,固定到他学艺的小酒馆喝酒。那小酒馆着实不大,赵廷宴这么个人物大驾光临,便得神仙一样的待遇。只是赵大侠非常阴沉,从来没有人陪。
纪佳木在心里盘算时间:
赵廷宴去小酒馆喝酒的那段时间,正是简宗主屡屡收到顾白挑衅之物的时候。
那时战书还没送上小五台山,信物都是从外地辗转上呈到宗主手中。宗主有些心思不稳,师父薄长老常常去陪他,一陪便是一整天。
彼时简宗主对赵廷宴之事过问不严,那厮便经常偷偷出去放风,去小馆子喝酒自然也是在那时候了。
既然他出入都是一个人,想必还没和平安治勾搭上呢。
想到这里,她示意小伙计继续。小伙计便接着讲——
有那么一天,常常独自喝酒的赵大侠,突然多了个人陪。
那陪伴之人戴个大斗笠,穿件大褂子,将脸和身体全挡住了。进了酒馆往赵廷宴身边一坐,和他细密地说话。
小伙计上前问这位新来的客官要点什么,来人没答话。倒是赵廷宴嫌他碍事,骂了一句“滚!”。声音不大,表情也不多,但那双阴阴的眸子似要将人拆吞吃肉。小伙计一辈子里也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当场差点吓哭,此后便提心吊胆地怕赵大侠寻来杀他。最后连学徒也不敢当,早早辞了工回家帮忙卖碳,再也没进过上谷郡城。
时至今日,说起那句“滚”,说起赵廷宴阴鸷如蛇蝎的眼神,小伙计尚心有余悸,声音都在发颤。这也便是为何到了今天,他对此事仍然记忆清楚的原因。
纪佳木听到这里,满口银牙都要咬碎。
赵廷宴在微妙的时刻见了神秘的人,不久之后小五台山便出现了沈护法的小酒壶和战书,此后简、顾大战,江湖翻覆,整个维摩宗奸人当道。
这不就是赵廷宴里通外敌有了人证?!
只要找到那斗笠人是谁,赵廷宴之恶便能公然于世,他的罪业便能昭彰。
当年简易遥早就猜透赵廷宴是叛徒,庚字堂长老彭四炎也曾查出过蛛丝马迹。可因缘际会,始终不得将那叛徒绳之以法。而今历经四载,她终于翻到了师父被害的铁证,怎能不激动呢。
纪佳木鼻尖发酸,眼眶也发热,却不露声色,只冲那昔日小伙计娇娆一笑:“谢谢小哥哥。此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莫再对旁人提了好么?”
这一笑直若春风抚柳,简简单单却又勾人心魄。
小伙计哪知自己一通闲聊,已帮昔日第一大宗派解开了好几桩陈冤血案?他只顾看着纪佳木,眼睛都直了。
可他还记得那刻骨的恐惧,过不多久便又害怕起来:“赵大侠现在的地位,姑娘也知道。小的为了姑娘自然是万死不辞的。可是,可是,要是被赵大侠知道我同姑娘说了这些,小的家里人可怎么办啊?!”
这问题他已经问了好几次,足可见入骨三寸之怖。
纪佳木拿出提前准备的一个白色牡丹仙鹤暗纹素小囊,笑笑地推至小伙计面前。那小囊有小南瓜般大,口子撑开放在桌上,里面满当当的玛瑙、翡翠等硬通货敞露无遗。
她敲敲锦囊,媚态不减,但神情已经严肃而尊重起来:“这些财物足够小哥全家后半生享福受用。今日你同家人好生待着,莫给任何人开门。三更初我亲自送你们到南方,此后便隐姓埋名好好生活吧。”
那小囊秀美精致,还飘着香气。光是它本身已经无比名贵了。更何况里面满当当的财物呢。小伙计忙不迭地将它收起,连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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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佳木按约定送小伙计辗转来到邕州,是小七安排接待。完成一切接头事项后,他将这惊天的发现偷偷告诉了旻师兄。
这些年来温旻何曾忘记过烟雨落花般的薄长老?永远笼烟罩雾的眸子,浅浅的妩媚的笑,温柔的鼓励,长辈的宽爱……
这一切的美,一切的怀恋,最后都只能融在一方画着简朴小花的木碑里。
一雅师伯是两位师父的好朋友。他们若知佳木师姐查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一定也会高兴的。
温旻默默想了片刻,对小七道:“护好那小伙计。私会赵廷宴的斗笠人身份定要细细查清。”
小七肃然:“是!我和佳木师姐一定挖地三尺将那人找出来!”
想了想又道:“斗笠人自是平安治的咯!都是那‘仇先生’安排的吧!”骨碌碌地转动大眼睛,推想对方是谁。
“仇先生”——已经多久没人提过的称呼了。小七聪慧机敏,知道仇先生同孤山派千丝万缕,却不知他便是顾白本人。
温旻没有多说,只顺着推想:要查那斗笠人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斗笠人代平安治做如此机密的交易,需是个高阶的平安治勇士,还需是当年“仇先生”顾白的心腹。从杨槿开始排查,便会有眉目。
他道:“问问小伙计,那斗笠人身高体型如何。”
纵然斗笠人伪装严实,身高可能抬高或缩短一大截。可当时的平安治也就那么些个出挑的勇士,认真寻找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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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七议完,温旻回到卧房,见金不戮已将要带去云南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多是从南海运来的礼物,还有些是在邕州当地置办的。房内摆着些精巧的小包裹,外面还有三大车。
那神秘的柳条箱子便堆在当中,放在一个并不显眼的地方,是明天上路时金不戮准备亲自背的。
温旻朝柳条箱子一笑:“上次去明月山庄可没带它,这次怎么想着带这么个大家伙。”
金不戮站在山一样的行李前,两手握在一起,紧张巴巴望着他:“这不快过年了?说不定莫扬哥会留我们住几天。便多拿了些行李。”
温旻挑眉:“爨庄主若留我们过年,阿辽便打算留下?”
金不戮更显紧张:“小旻不高兴?若你不喜欢,我们便不留了。”
他的眸子星星一般,自下而上地在温旻脸上打转。像只笼中小兔,带着些探究,带着些渴求,还有些胆怯怯的。被精致的蜜色面庞衬着,显出一股可怜劲儿。
温旻对上这样两道目光,心里狠狠一揪,突然就破了防。一把将金不戮抱紧,伏在他颈窝急促地喘气。
金不戮有些吃惊,却毫不迟疑地回抱他。吻温旻的耳侧和脖颈,轻柔地拍他的背,像安抚个小孩子:“小旻怎么了?有什么难受的,和我说一说。”
纵然心中万千波澜,但听着如此温柔的声音,怀抱着如此熨帖的身体,温旻那颗揪紧的心还是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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