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遥凭声辨位,将脸转向这边。却只静静听着,虽也有关注之意,神情却比沈知行放松很多,似已料到温旻会如何处理。
一时间,金不戮怒着,沈知行担忧,简易遥沉默,全世界都在等温旻一个答复。看他会不会如自己师父那般扯开胸膛,让“小顾白”来上一剑。
温旻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举足轻重。环顾四周,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却斩钉截铁:
“我不让。”
金不戮直接傻在当地。又羞又恼,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气道:“你,你,你这耍无赖的坏人!”
温旻却全无戏谑之意,正色道:“小弟当然愿意陪伴白兄、让兄弟开怀。但不让白兄刺我,却是因为有个人还在等我。”
目光却似穿越万水千山,笑意温柔得如一道橘红的暖光:“阿辽还在邕州。他为我只身一人远赴邕州,我也答应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去。今天若我出事,阿辽一定伤心。我不要他有一点点伤心,所以我要好好地活着回到他身边。”
这话无限温柔,却有力无比。似一支带着金光的箭,将金不戮的心刺了个透。
其实,若温旻真的扯开胸膛让他刺,金不戮便会下手么?
他内心诸事纷杂,理还没理清,更不会将现在的一切怪罪在温旻身上。温旻这样一说,更是让金不戮身体晃了一晃,再也没有力气抬手,只空洞地望着维摩宗三师徒,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最后被沈知行劝了句,“孩子,随我们一起去看看吕大哥吧。”才想到虎伯不知怎样了,终是不由自主地迈腿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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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在护送顾白离开时,通过张七剑辗转告知封皓秦和萧兰卿:平安治军重创维摩宗,并将简易遥击伤。至此,维摩宗再无可能威胁江湖。三升道没能做大,消弭于无形。“仇先生”功德圆满,直接退隐,云游四海去了。
萧兰卿一路奔来却只是闷头赶路,一件大事都没赶上。如今听闻师父突然离去,竟然连告别都不得,捶地大哭。
杨槿听闻“仇先生”突然隐遁,怔了半晌。而后朗声大笑,凄凉如哭。
应葱葱跟来得较晚。相比杨槿,更是连“仇先生”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眼中含泪,娇笑几声,朝山中恨然一望,突然开始脱衣服。将平安治的皂锦质孙服甩了个干净,只着一身小衣扬长而去。走入深山之中,再不归队。
吴天等人也是震撼异常。最后沉默地望着天际,似有无限忠诚无处安放。
维摩宗一边,温旻得简易遥允许,也派人通知了欧阳千代和尔朱锡睿停手。
一场大战,牵涉近万人,朝堂江湖无不惊动,就此安静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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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遥被温旻师徒秘密护着,找到了木范婕、苏梨、窦胡三人,抓紧解毒。
三个年轻人听闻简宗主中了鲸梦红,无不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均不是马上救人,而是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这场医救不亚于方才的万人之战,将要持续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温旻以代右护法身份封锁了所有消息。遣人就近找了几户农家,给了大笔银子让原住户暂时外出半月。又请欧阳千代、尔朱锡睿安排亲信守在较远的地方,只道宗主轻伤需要疗养,再不说具体细节。另外派人飞速去小五台山和万品楼,秘密请木清风先生和柳万里前来。
其余人等全部遣散。纪佳木等癸字堂弟子留在薄一雅坟茔边。就连小七、叶子恩等小弟子,因为太小多留无益,也全部找借口让他们避在外围,不得擅自乱跑。
虽然两位师父与长辈们在前,但温旻行事部署极有章法,既无慌乱也不唯诺胆怯,言谈举止间已颇具执子天下的气势。
这些却都是属于维摩宗的井然有序。
金不戮一个孤山派的外人,身份尴尬。维摩宗越是行事周密他越内心复杂。
但沈知行对他关切异常,诚恳地挽留了好几次。温旻虽然匆忙,对他也毫不冷落,时不时会派人来关心一下“白兄”需要什么。
其他维摩宗众见到传说中的鬼面小顾白,自然免不了吃惊。但维摩宗纪律森严,右护法、代右护法未发话,竟无一人敢对金不戮使个不好的眼色。是故,维摩宗众人在金不戮面前来去匆匆,全部在沉默地忙自己的事,与他互不相扰。
如此情境,金不戮虽情绪复杂而身份尴尬,却没有什么不自在。去看了一次虎伯吕剑吾,简单交代了几句顾白同其他人最后的决断,便找个了清净地方自己待着,没有离开。
或者干脆说,他根本没想好若离开该怎么办。虎伯还在维摩宗地盘养伤,不能轻易挪动。师父临行前要他自己想清楚,不肯要他跟随。之前在小密林里的一桩桩事更让金不戮心绪纷繁,真是越想越焦急,越着急越想不清楚。
本能地,他又去看温旻。
温旻席地坐在简易遥治毒的房屋对面,在一棵树下仗剑守护,神色坚毅威严,眼神却偶尔会有些怔愣愣的,还时不时看看手里捏着的金锁片。
他自小是维摩宗弟子。吃维摩宗的,住维摩宗的,受到的全是来自宗内长辈的关怀爱护,外出长的也是维摩宗的脸。如今成为一代护法,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突然得知自己有五成可能是原先的“敌人”之后,恐怕任谁都会犯傻。
饶是温旻智计远非常人,面对“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也不免茫然。
方才形势紧急,温旻凭本能做了些安排,不敢去细想别的。现在一切安顿完毕,只剩等待,得了空,那些让他为难的事便又冒出来。
他仔细回想着,回味着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如一只孤独的牛犊独自躲在安静的角落将过往反复咀嚼。咀嚼之中,总感到有两道目光缠绵地望来。回眸一看,“白兄”正直直地望着他呢。
温旻笑了:“白兄。以后你我不仅是结拜兄弟,还可能是同门啦。”
金不戮不自然地别过眼神,没搭理他。
温旻神情严肃起来,歉然道:“对不住。因为情急,兄弟又愚笨,之前在小密林中有好多事做得不妥。但日后你我兄弟关系更近,自有很多法子重修旧好。”
金不戮听他说到小密林,不由想到师父远去情景,冷笑中带了几分凄凉:“什么旧好,什么同门?我师父可没断你是孤山派的后人,你充其量只可能是住在孤山附近的孩子,跟我派没什么‘旧好’可修的。”
温旻诧异地扬起长眉:“孤山的孩子同白兄还不够近?再说了,事到现在,白兄还要分得如此清楚?孩子和后人有什么差别。”
金不戮更气:“那又怎么样?你们都不要我师父了!”
温旻闻言正色,顿了一顿,诚恳道:“今日之事确实可叹,但我师父心善仗义,白兄自是知道的。我家宗主如此,师父万无可能袖手旁观,这不是‘要谁’‘不要谁’那么简单的事。
“顾前辈果断了结前仇,令人好生敬佩。可事已至此,以顾前辈之刚硬,断无可能随我师父留在宗主身边。这一切,其实从我家宗主中毒便已注定了结局。
“你我二人的师父若想破镜重圆,恐怕需要更多耐心与时间。白兄,我们兄弟做为后辈,既然知晓其中为难,便不要再说气话了。”
金不戮觉得小旻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可他又不是没见过温旻多次向着简易遥,想到便又难受起来:“破镜重圆?你巴不得现在的场面吧。”
温旻一怔,旋即明白了金不戮的意思,大方致歉道:“小弟出于本能,不想我家宗主一个人挺过难关,定让白兄伤心了。但推己及人,若换成白兄,以你之宽厚仁爱,也一定是同样心境。”
听到这话,金不戮心中多少起了些争抢的意思,突然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孤山有关系,又说关心我。好,我且问你,你还要继续做维摩宗的弟子么?还是和我回孤山去找寻身世!”
温旻完全没当金不戮说的是气话。默了片刻,十分认真地答道:“白兄所问,正是小弟最近所想。无奈小弟愚笨,至今也没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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