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原本都缓过来,这一下子,又开始抖。
晏醉玉轻吻他的鬓角,愧疚宽慰:“好了好了,就一会儿……”
两人借着灵识厚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安然落地。
贺楼半晌没说话。
倒不是没话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他软到连舌头都没有力气,像一团烂泥瘫在这里,泪水沾着灰尘,全糊在脸上。
晏醉玉捏着袖子给他擦脸,低低道:“抱歉,我忘了……”
贺楼浑身湿透,仿若是水里捞出来的,鬓发沾在脸颊,衣裳贴在身上,晏醉玉从他肩头摸索下去,就没有一处不透着潮气。
“别……”
贺楼忽然瑟缩了一下。
他没什么力气,抗拒也是微弱无力的,晏醉玉从他闪躲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手指从腰间往下探。
“……”
“湿了。”晏醉玉面不改色,做如下评价。
贺楼憋屈得要命,“是你、你害的……”
贺楼把他的手拽出来,翻身坐起,给他留了一个自闭的后脑勺。
晏醉玉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刚才是谁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贺楼绷紧的单薄脊背几不可闻颤抖一下。
“不是我。”他小声说,决定死不承认,“你听错了。”
“啊……”
晏醉玉揶揄地将尾音拉长,“我好像还听到谁说,我变丑了?”
贺楼又颤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忍无可忍,拿拳头锤了一下膝盖,“你什么都知道,你还装死!”
“我没装死。”晏醉玉低低笑道:“我那会儿确实死了。”
这样说也不全对,他当时的状态,应该是一种假死状态。
通过隐藏躯体生命迹象,达到伪装死亡的目的,以此蒙骗过识海中疯狂逃逸的灵识,当灵识自认是无主之物,反倒会安静下来,届时便是他反击的机会。
不过没想到,在此之前,竟然有外援出场。
晏醉玉摸摸贺楼低落的后脑勺,气定神闲地往天上看。
灵识已经全部被他收拢完毕,半空中只有一道白色流光安静漂浮着。
晏醉玉的目光扫过去,白色流光不动如山,双方几乎是在静谧中对峙。
半晌,晏醉玉好整以暇一笑,云淡风轻地朝那个方向合拢五指。
灵识化作实质,盘旋成透明洪流,咆哮着奔去,这阵仗极大,声势几乎是骇人的,可上空的流光八风不动,稳如磐石。
它根本不用有所应对,仅仅只是散发浩瀚似海的威压,便能在空中将晏醉玉的灵识完全拦住。
贺楼注意到晏醉玉的动作,暂时放下恩怨,自己顽强地抻直双腿,颤巍巍地站起来,凝视了半空中那道流光好一会儿,拧眉道:“那是什么?我进来时没见到。”
灵识和威压在空中对抗片刻,以灵识溃散,窜逃回晏醉玉眉心为结局。
这倒不稀奇,晏醉玉全盛状态都不能制住它,遑论现下识海虚弱,个中秩序来不及梳理重建,灵识只是乱糟糟地压制在脑海一角,看着声势浩大,其实没什么战力。
晏醉玉却偏头一笑。
只见空中,无形的灵识一溃千里后,内里裹藏的灵力金光闪烁,如离弦的箭一般,笔直穿过威压区域,直逼流光内部。
“它呀,是一件十分有灵性,十分……鸡贼,的仙器。”晏醉玉温润地弯起眼眉,念出自己在玉牌上看到的铭文:“因、果、牌。”
因果牌的威压能震慑灵识,是因为两者同出一脉,就如异兽之间的血脉威压,可它能震动识海,却对灵力无可奈何。
那道灵力凝成金箭,已经穿透外层的雪白流光,危险迎面逼近,因果牌周围的流光都逸散不少。
忽然,在它的四周,空间古怪地凝滞了,扬起的灰尘,萦绕在附近的白色流光,以及正在向前的灵力箭矢,全部静止。
“啊……预判失误,还是能奈何的。”
那一小块虚空开始扭曲,灵力箭矢被困其中,嗡鸣几声后,猛然绷碎开来。
晏醉玉轻笑出声。
“但是,我也可以。”
因果牌面前,忽然撕开一条大口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中探出来,掌心灵力闪烁。
“拿来吧你。”
因果牌内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对识海有天然的威压,配合对虚空的掌控,强得无可匹敌。
但它应付不了灵力,遇上同样能掌控虚空的晏醉玉,是落下风的。
“要不是一时大意,被你的威压占得先机……本尊能吃这么大的亏?”
玉牌到手,晏醉玉拈着,饶有兴致地摆弄了两下。
高手过招,都在瞬息之间,方才那番波澜起伏,贺楼根本没看清,不过他也不太在意,只知道晏醉玉赢了。
“我听他们说,就是这个东西在遗迹里偷袭你,害你成这般模样?”贺楼说着,从偷袭二字就能听出来,他的评判带着强烈的个人喜好,果不其然,他盯着因果牌,眼眸微眯,带了些凶气,“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若解决了……”
“小孩子家家的——”晏醉玉无奈打断他,伸手蒙住他的眼睛,“小孩子家家,莫说这么凶的话。”
被他一打断,贺楼气势瞬间就弱下来,沉默片刻,小声嘟囔:“我不小了……”
“哦,是吗?”晏醉玉慢条斯理地拉长调子,“长大了?长了哪儿?我要检查一下,方才抖成那样,可别是弄坏了。”
贺楼:“……”
这下总算没了寻仇的想法,他捡开晏醉玉蒙眼的手,走开两三步就地蹲下来,再度进入自闭状态。
玉牌落进掌心,触手冰冷,不像普通玉石,晏醉玉无意识摩挲两下,眼前画面忽然一花,两个陌生的场景在脑海中一掠而过,他怔神错愕,等反应过来细究,那两段记忆淹没在汹涌的灵识潮流里,已经寻不到踪迹。
修道者时常有这样的错觉,似曾相识、怅然若失,大多是道行精进,对天地万物感知进一步深切的前兆,晏醉玉摇了摇头,并没放在心上。
可等他带着贺楼走出去,见到如释重负的元骥,和欣喜迎上来的几位同门仙尊,晏醉玉注视着他们熟悉的面容,竟然伸出几分恍如隔世的久违之感,好像上一回见面,是上辈子的事情。
晏醉玉有些晃神。
“扶摇!”
“仙尊——”
晏醉玉失去意识的最后,见到的是贺楼慌张失措近在咫尺的面孔,那张脸影影绰绰,几番模糊,竟然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重叠起来。
似乎也是贺楼,但那样的贺楼,晏醉玉不记得自己在何处见过,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轮廓,可那个少年青涩的眉眼下沉沉压着戾气,日光错落穿过鸦黑的睫羽,细碎地洒进他眼中,像是火苗入冷海,分毫化不开他眼底深浓的阴郁。
这是贺楼,又不是贺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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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晏醉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些细碎驳杂的片段, 一帧一帧在他眼前闪过,毫无逻辑又不可理喻,有时候无限接近于他记忆中的现实, 却信马由缰地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他看到贺楼跪在斜竹里门外青石阶上,跪得笔直挺拔, 就像第一次见面,他跪在演武台正中等待审判一样,
宁栩拾阶而上, 经过贺楼时冷淡厌恶地睨了一眼,径直推开竹门。
一个晏醉玉坐在院中, 捧着一卷古旧的竹简,眉眼淡漠, 举止泰然, 哪怕宁栩开门时余光分明瞥到门口的贺楼抬起了头, 也不曾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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