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以一种十分亲昵的姿态侧趴晏醉玉怀中,仙尊单手扶着他的腰, 另一只手从他面前绕到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 几乎是将他整个人无死角地抱在怀里,垂眸往下看时,呼吸就洒在贺楼发顶。
“还好吗?”
贺楼浑身僵硬地点点头。
于是晏醉玉疏离地松开手, 彬彬有礼地虚扶着他站起来, 整个过程举止温和周到, 透着股莫名的距离感。
贺楼敏锐地感觉哪里不对。
但晏醉玉微偏着头,含笑问他:“怎么回来得这般早?有事?”
他便将方才一瞬间的异样抛诸脑后,一拍额头,张望着寻找起来。
“找什么?”
贺楼缄口不答,只闷头搜寻,最后在丈许开外的地方捡回一样紫白交织的物什,在晏醉玉目光扫过来前,他警惕地转过身来,将东西藏到身后。
可晏醉玉五感超群,只瞥一眼,就看清,那是个紫白色的花环。
他还在思忖小徒弟偷偷编花环要送给谁,那头贺楼磨磨蹭蹭地挪到他面前,在躺椅边上蹲下,仰着小脸看他,眼巴巴的。
他说:“师尊,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晏醉玉迟钝一秒,眼睫不自觉眨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跟我发脾气?”
话一出口,他便想起来,哑然失笑,“昨晚?”
贺楼羞愧地点点头。
其实不止昨晚在树林内,后来晏醉玉把陆百川叫进房内,询问那个溺水急救法时,贺楼自己胆大包天地生了好久闷气,尤其听说晏醉玉因为那个法子夸了陆百川,更是恼得一晚上没睡着。
他质疑晏醉玉偏心,还在心里偷偷骂他来着。
可到早上,天光从窗户洒进来,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惭愧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学那个,但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你待我那么好,我全然忘了,就因为这一件事,就在心里偷偷骂你……”
晏醉玉安静听着,心脏酸软得不得了。
小疯子学会自省了。
好乖。
“我说过,你可以跟我发脾气,骂我也没关系,我不会生气。”他和颜悦色地说。
贺楼迟疑一下,坚定地摇头,“不,你允许我做是一回事,我该不该做是另一回事,你是我师尊,我得敬重你、爱戴你,偷偷骂你这样的行为,是非常可耻的。”
晏醉玉嘴角一挑,差点笑出声来。
但是小徒弟的自省非常正确,应该要鼓励、夸赞。
晏醉玉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揉一揉贺楼炸毛的小脑袋,或者宠溺地蹭一下他左脸浅淡的伤疤。这是师徒俩常有的亲密小动作,贺楼也早已习惯,甚至下意识地把脸凑过来。
正是这个下意识迎合的动作,像一记闷棍,骤然将晏醉玉敲醒,伸出去的手拐了个弯,给贺楼比了个活泼的大拇指。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错,你成长了。”
贺楼茫然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大拇指。
……没了?
他看看晏醉玉,又看看大拇指,肉眼可见的失落。
可晏醉玉却不敢再哄他。
他清楚自己有多无法无天,真动了心,全世界都骂不醒,他倒是不怕骂,但小疯子少不经事,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不能仗着小孩子不懂事骗出一颗心来。有些东西,最好是扼杀在摇篮里。
贺楼都已经学会自省,并且为自己的心中的逾越道歉,他没法道歉,至少要做到自我克制才行。
“好吧。”颓丧一会儿,贺楼打起精神来,从身后拿出花环,献宝似的捧给晏醉玉,“给你,赔礼。”
晏醉玉注视着紫白色的花环,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送我花环?”
贺楼睁大眼睛,“你不喜欢?”
给长得好看的人送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贺楼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小表情丰富又灵动,晏醉玉默念三声克制克制克制才没上手,有时他会觉得贺楼像一棵蓬勃生长的小树,总是默不作声闷头长高,只要给他一点养分就会飞速拔节,看起来安静寡言,但你挠挠他的树干,他就会活泼地拿枝叶蹭你的掌心。
晏醉玉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悲哀地想,以后的日子,不会都要在这样的痛苦挣扎中度过吧?
“喜欢。”晏醉玉若无其事,喉结攒动了一下,“但我是男子,不能戴……”
话未落音,贺楼听到喜欢二字,殷切地将花环递上前来。
晌午时分,钟关携众弟子归来。走在最前的是唐书,他毫无防备地推开门,奔到厨房舀了一瓢水递到嘴边,口中喊着热死了热死了,饮水的间隙眼珠子一转,噗地一声,全喷了出来。
陆百川紧跟在他身后,这样一来,就成了那个遭殃的可怜人。他抬手抹掉满脸的水,无奈道:“唐书你发什么疯?”
唐书朝树下努了一下嘴。
陆百川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解道:“大白天的你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
他话说到一半,舌头打结,震撼不已。
只见对面树下,扶摇仙尊白衣委地,单手支颐,头顶的花环开得烂漫,招摇惹眼,长发如墨一样泼洒下来,慵懒地搭着竹编椅背,仙尊唇角含笑,那叫一个人比花娇。
唐书惊艳之余,忍不住咂舌,“原来仙尊好这口啊……”
他前脚惊叹,后脚钟关迈入门槛。与唐书不同的是,钟关一进门就跟晏醉玉看了个对眼,钟长老停顿一下,退回门外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
晏醉玉甚至饶有兴致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嗨,官人,来玩吗?”
“淦!”钟关瞠目欲裂,厉声呵斥,“哪来的妖怪?!”
紧随其后涌进来的飞燕弟子都挤在门口,看见晏醉玉,想笑不敢笑,又怕扶摇仙尊兴致来了拿自己逗趣,只好齐刷刷望天,假装失明。
钟关花了一刻钟时间接受他的装扮,随后以严厉的措辞、冷峻的语气,强烈谴责了师徒俩一个偷懒赖床,一个懈怠早退的行为,听的晏醉玉捂耳告饶:“官人,你得不到我,也不要试图毁了我,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他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钟关被膈应得面容扭曲,脸一阵白一阵红。
旁边弟子们憋笑也憋得很痛苦。
一个上午的时间,足够他们将余下所有能见的支流寻出来,暗流就暂且不花那个功夫,晏醉玉隐隐有种直觉,曲水湖的问题,很可能出在庄子的人工湖湖底,湖底下究竟有什么,得等到月圆之夜探过了才知道。
下午唐书和陆百川带领飞燕弟子进行试验,贺楼由于无故早退,被钟长老惩罚顶着炎炎烈日去虞云城采购补给。
临行前贺楼可怜巴巴地抠门框,晏醉玉头上歪歪斜斜顶着花环,鼓励他,“贺楼,不要怕,勇敢!花光他们飞燕宗的钱!”
钟关抄着扫帚从厨房里冲出来。
驻扎的农家院远离城镇,每回采购至少要七天的量,幸好米面等主食买得多店家会租给一辆牛车帮忙拉货,主要需要选买的,是肉菜蔬果。
这事贺楼还算擅长,他飞快挑拣好新鲜蔬菜,秤了几斤肉,花着飞燕宗的钱,私心在瓜果摊子上抱了十多个薄皮甜瓜,美滋滋赶着牛车回程。
农家院门前有一条笔直通坦的山路,路对面是山林,贺楼回来时,看见唐书和陆百川两人齐齐抱着胳膊站在大路上,凶神恶煞、如临大敌地看向对面。
贺楼奇怪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唐书倏地回头,快步迎了上来,痛心疾首地宣布:“贺楼,仙尊叛变了。”
陆百川神色不虞,显然跟唐书站在统一战线,但还是提醒他,“别乱说,仙尊还没有……”
唐书满脸憋屈,嘟囔道:“仙尊要是真收那家伙当徒弟,我以后都不崇拜他了……”
贺楼捕捉到关键字:“收徒?”
唐书重重一点头,拉着贺楼往左侧走了两步,被树干遮挡的扶摇仙尊出现在他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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