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醉玉也无奈,“所以我说,师兄要多煮点安神汤药喝,不要轻易动怒,一把年纪了是吧,这么计较做什么?缥缈宗又不是银子全世界都会喜欢,再说,我打断腿就管束得住了?不得把我嘴也缝上?”
“说得对,交情这种东西,关键时刻没几个顶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元骥对这话深表认同,继而话音一转,“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与师兄,惯常是互相伤害,不知道吧,就这几日功夫,他背着你给你接了好多活。”
晏醉玉酒有点喝不下去了,“我说师兄怎么没来揍我,我都准备好出去避难了,结果风平浪静,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啊。”
他叹了口气,“行呗,我去,造了那么多孽,这回就当是积德了。”
元骥摇头失笑。
“对了,还有一事。”
他搁下酒碗,忽而正色起来,手指在石桌上敲击两下,似乎在斟酌言辞。
“关于你那小徒弟……他跟陈家的恩怨,恐怕真的有隐情。”
晏醉玉脸色没变,笑意却淡了些许,“怎么说?”
“为着你这事,我回来后特意去了一趟陵江,万幸我在那边熟人不少,找了几个陈家仆从,她们所知的也不全面,但拼拼凑凑……应该大差不差。”元骥迟疑一下,挑了个比较温和的切入点,“那位留府郎中,应该是陈二少爷盛怒下活活打死的,据说是偷了府中珍贵仙药;刚巧他死之后,贺楼弄断了陈二少一条腿,继而出逃,两件事串在一起,才有「贺楼杀留府郎中」的传闻;在此之前,陈家那位老太爷病了两天,不过据我所知,老太爷应该是被人一脚踹了命根子……踹他的人,应该就是贺楼。”
晏醉玉正举了酒碗在唇边要饮一口,闻言不动了。
“陈家老太爷耳顺之年,但对某些事情依旧热情,他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消息瞒得严严实实,外人不甚了解,但稍微在府中干过几年的仆人都知道——他尤好幼童,十二三岁最喜,男女不限。贺楼进陈家那年已经有些大了,陈老太爷没看上,但这两年样貌出落得愈发惹眼,招了注意,陈二少听说之后,扭头把人送到太爷床上。之前给你留的信里提到过,贺楼性子乖戾,从不任打任骂,当天晚上,老太爷身受重伤,不仅没能享受到美妙的春宵一夜,还落下了从此不能人道的残疾。”
晏醉玉静默片刻,唇角有些凉薄地勾了一下,“这个年纪了,也不算残疾。”
元骥也点头,不无厌弃地说:“陈二少每年打死的人不少,这老头……一半一半吧,也祸害了不少条人命。”
晏醉玉沉吟片刻,“所以,是因为贺楼踹了陈老太爷,被陈二少惩罚,郎中为他偷药,才在陈二少一番毒打下,丢了性命?”
“没错!”元骥冲他打了个响指,“据说贺楼踹伤陈老太爷那一回,被打得差点没命,他脸上那道疤你记得吧?就是当时留下的,从三年前贺楼进陈家,每回受伤都是郎中给他治,仆人说那老大夫把贺楼当孩子疼,陈二少不许别人给贺楼用药,是真的动了杀心,实在拖不下去,老大夫才铤而走险偷了府上的灵药。”
晏醉玉漫不经心地搁下碗,白瓷碗底与石桌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于是,贺楼断了姓陈的老二一条腿,逃出陈府。”
元骥也搁下碗,掂量着晏醉玉的神色,似乎在踌躇是不是应该接着说。
晏醉玉:“还有?”
元骥哂笑着摇摇头,“怕你太生气,不瞒你说,这些事我顺着捋了一遍,我都恼火。”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还剩最后一件……不太确定,你当个乐子听就行——陈家一心想登仙门,求仙缘,为这事也折腾过挺多次,三年前,大概是贺楼进陈家不久吧……他们干过一次用仙药塑灵脉的傻逼事,不过风险太大,死了好几个人,后来闹到临近仙门的耳朵里,被警告后才不了了之。”
“叩仙大会,我送贺楼入场前,无意探了一下他的脉象——他的灵脉,是被药力活活灌断的。”
晏醉玉终于皱起眉来。
元骥跟他相交多年,不用揣摩,单看表情就知道他现在憋着火,眉心跳了一下,“扶摇,你别……”
“我知道,虽然他们确实很可恶,但我不会随意动他们,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晏醉玉惫懒地吐了一口气,“不过,这事……”
修仙之人手段通天,更不能借势欺压平民,这在修真界是铁律。如果非要插手民间事,也最好走官方流程。
“我知道,回头我寻个契机告诉师兄,他眼里容不得沙子,要知道陈家暗地里还借了我们的风,保准气炸。”
缥缈宗从来没有供奉,跟陈家也谈不上交情,最多就是收钱办事,只是这钱收得太轻易,不安心,所以有事会多关照一点而已。
可这点关照,不能变成刺向其他人的刀。
“我回头翻翻那些枉死仆人的故事,看能不能整合出有用的证据移交官府,不过陈家是地头蛇,人命滔天还能逍遥至今,官府不一定能管。且看吧,实在不行,我也不能作壁上观。”元骥无奈叹气。
作者有话说:
淦!陈老二,吃我一脚!
第17章
下午时分,宁栩造访斜竹里小院,带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陈老二死了?!”
晏醉玉书卷翻到一半,拧着眉错愕地重复了一遍,宁栩咽了咽口水,支吾道:“我,我从我爹那里知道的,就这两天的事,陈二少死得蹊跷,陈家人怀疑有修士介入,所以想请宗门的人去一趟……叔,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贺楼跟陈家的恩怨,他刚回陵江,转头就出事了……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跟贺楼关系不错,但他要是……他要是真的残害无辜,你……”
晏醉玉撩着眼皮看了他一眼。
宁栩到嘴的话打了个转,改口成:“你得管管他吧?”
他跟贺楼整场叩仙大会都黏在一起,没有情谊是假的,但归根结底相交的时日太短,不足以建立坚固的信任,这么巧合的事,怀疑无可厚非。
哪怕晏醉玉知道更多的原委,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也是贺楼——这实在像那个小疯子能干出来的事。
得去一趟江南。
晏醉玉什么都没带,踩着剑直接出门,临行前他让宁栩去竹林里把醉生梦死的元骥揪出来,那家伙喝完酒喜欢晒日光浴,这会儿肯定还没醒,趁着现在宗门还没插手,得赶紧让他把陈家的破事给掌教师兄交代一下,不然一旦接了委派,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御剑速度远比寻常马匹快,他赶在日落之前抵达陵江,奈何不知道贺楼的具体住处,用了点术法,折腾半个时辰才找到。敲响那间破败小院的木门时,太阳已完全落山,徒留一点火烧云卷在天边,给身形轮廓镀一层霞色。
“谁啊?”敲门声响起好一会儿,才有少年的声音从里传来,带着警惕。
听到那道声音,晏醉玉眉眼情不自禁地柔和了一点,偏头含笑。
“我。”
他随口应了一个字,旋即觉得太过简洁,贺楼跟他相处不多不一定能分辨出他的声音,正要斟酌着多加一句,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少年穿着利落短打,高马尾潦草得不行,后颈全是散落的碎发。他扶着门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您怎么来了?”
晏醉玉言笑自如,看不出什么多余情绪,“办事路过陵江,过来看看。”
贺楼「哦」了一声,不太信地问:“你路过陵江,特意来找我?”
“可不,花费我二十多道符咒,加起来百两银子,你要不给我报销……”
贺楼飞快将两扇木门大开,恭恭敬敬地朝他递了个请的手势,“请进,您请进。”
晏醉玉好笑不已。
院子不大,两间草屋,中间一块空地,四周用篱笆一绕,就算一院了。贺楼刚把木门插上门栓,屋子里就传来几声虚弱至极的咳嗽,他脸色一变,连忙奔进屋内,完全忘记晏醉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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