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就茫然地在地宫中四处转悠, 好不容易找到一扇门,兴奋地想扒开逃离,还没探出个脑袋,被一道水流抽回来了。
然后他发现,抽他的人是他姐姐。
“……”
少爷委屈, 少爷惶恐。
姐姐花费很长的时间跟他讲明原委,姐姐说, 他吃了很多人。
那天晚上地宫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洞开,他从湖里爬上来,像一只真正的恶兽那样, 见人便食, 山庄被无形的存在封禁, 没有人能逃离,凄厉的叫声响遍山庄,四处是斑斑血迹,残肢断臂。他吃了很多人,这其中,有一个是他的姐姐。
当时听到这里,少爷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他的舌根在楠`枫移骨的痛苦中被自己咬碎,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完整的语句,于是扒着铁门用爪子写字,他写:姐姐,不要走,我害怕。
在人类的世界里,死亡就代表永别,姐姐被自己吃掉,意味着姐姐现在是个死人,意味着,姐姐马上就会离开他。
少爷努力地探出头靠近姐姐,结果悲哀地发现,姐姐身上有浓郁的血腥气,眼泪一下就流不出来了,流出来的都是口水。
少爷只好缩了回来。
姐姐安静了一会儿,说她不会走。
姐姐说,他铸下大错,要尽心弥补,从今开始不能再吃人,地宫中还有一条吃人的龙,要阻止它,不能让它继续戕害无辜。
少爷答应了。
姐姐言而有信,她果然没有离开,可是不知为何,慢慢的她也说不出话,结界每月初一十五会松动,她便在湖水中抓很多鱼虾,从铁门中扔进来给少爷吃。
他总是很饿,鱼虾不能让他饱腹,所以他不敢靠近铁门,他怕再一次把姐姐吃掉,他也很怕那条龙在的塔底,那里有很多「人」,还有很浓郁的血气,饿的时候意识不清晰,为了不违背跟姐姐的约定,他一次都没有踏足过那里。
“呜。”小怪物呜呜叫着,在约定两个字上打了个圈,意思是因为约定,姐姐不会离开我。
贺楼被他呜回了神。
“没有肉干了……”贺楼呢喃着,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乾坤袋中掏啊掏,掏出两个茶叶蛋。
茶叶蛋也勉强算荤食吧?
贺楼敲开蛋壳,细细剥了,踌躇着递给小怪物,“你要不吃这个?”
看小怪物的表情,似乎对茶叶蛋并无太大兴趣,但贺楼递的,他还是叼过去,吧唧吧唧吃下肚,热情地嗷呜一声。
贺楼叹气。
小怪物诉说的经历,能解答他们之前的诸多疑惑,但还是有很多地方难以自洽,贺楼想了一下,问:“你姐姐是不是在那边的湖里?”
小怪物:“嗳?”
贺楼:“你姐姐在的地方是不是有水?她伤人吗?如果有人潜进湖里,她会不会动手?”
这次小怪物听懂了,忙不迭摇头,写道:姐姐,好人。
贺楼略略放下心来,微皱着眉,不知道钟关长老他们现在在哪,这里地形复杂,就怕他四处乱找,几拨人马反而错过。但总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贺楼稍作思忖,站起身来,“我还有自己的事,你不要跟着我,今天地宫里来了很多人,你记着你跟姐姐的约定……”
后半截话没说完,身后塔底忽然传来一声重响。低沉的声音响彻地底,跟缥缈宗那座喊弟子晨起的撞钟有得一拼,贺楼距离近,一刹那脑瓜子嗡嗡的。
他捂着耳朵,两眼发直撑着身子,小怪物脊背弓出紧绷的弧度,弹跳到贺楼前头,警惕地盯着塔门。
“咳……咳咳……”
塔门半开不开,有一条可容人通过的缝隙,淡淡的灰尘从里漫出来,还有难闻的腐尸味,有人呛咳着往外走,小怪物龇牙咧嘴,做出进攻的姿态。
“哟。”晏醉玉扶着厚重的塔门,随意一扫,语调轻快,眸中却有一丝如释重负,“贺楼?怎么一个人在这?”
贺楼眼冒金星,表情苦巴巴的,“嗯……”
气音微弱,拖出长长的尾调,可怜得要命。晏醉玉笑意深切,信步上前,正要调侃两句,旁边矮一截的不知道什么物件,发出了一声响亮无比的吞咽。
“咕嘟。”
晏醉玉疑惑低头,看见对着自己流哈喇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垂涎欲滴都快从那双大眼睛里溢出来了。
贺楼猛然回神。
他平素沉着冷静,但每回跟晏醉玉待在一块看起来总有些缺心眼,就像此刻,他蓦地从后揽住小怪物的肩膀,一把捂住嘴,不由分说地宣布:“你不想。”
小怪物被捂得难受,呜呜抗议。
贺楼不肯撒手,冷酷道:“快说你不想。”
小怪物:“咿——”
晏醉玉看出一点端倪,高高扬起眉尾,“它好像……没法说话。”
怪东西张嘴的时候他瞧见了,齿根后的舌头被咬掉了好长一截,应该是没法吐词。
“哦。”贺楼反应过来,松开桎梏住小怪物的双手,察觉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有些尴尬,解释道:“它吃人,我担心……”
晏醉玉体贴地表示无妨,“他吃不了我,里面那头都没能吃掉我,他还逊色了些。”
贺楼骤然想起正事来,忙追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蝠龙没伤到你吧?那么大一条,刚刚的声音是不是它发出来的?”
“不用管它,那么大的个子暴躁易怒,早晚损寿。”晏醉玉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看向躲在石头后面,依旧盯着自己流口水的怪东西,“相比于我,它是谁?你认识的新朋友?”
贺楼下意识摇头,小怪物抓抓石头弄出动静,殷切地朝贺楼嗷呜一声。
晏醉玉笑:“它很喜欢你啊。”
贺楼扭头,对上小怪物期冀的目光,认命地抓抓头发,“好吧,酒肉朋友。”
晏醉玉笑出了声。
贺楼让小怪物去远一点的石头后面呆一会儿,拉着他如此这般不放心地嘱托一遍,才回来跟晏醉玉报告一路见闻。
他说得言简意赅,晏醉玉若有所思地抱着双臂,“任家改造他,可能是为了蝠龙体内那一半祖龙血脉,书院杀不死蝠龙,只能转而用引生阵削减蝠龙的生命,龙脉特殊,能养天地,削减的那一部分会以其他方式滋养方圆百里,他们肯定是挖到书院遗址,下了地宫,研究明了蝠龙和引生阵后,试图复刻一个「蝠龙和引生阵」,用以滋养私宅,任老爷请的那些道士,看来有些手段。”
贺楼不敢置信,“血脉……还能转移?”
“能。”晏醉玉笑了笑,“异兽的血脉,就像修士的灵脉一样,异兽血脉会赋予他们独一无二的特性,也是它们修习的基石。相同的血脉是相容的,可以彼此传递,自然可以转移。不过人类当中,存异兽血脉的,寥寥无几,大部分异兽气数深远,能活几百上千年,远比修士命长,所以血脉在他们的体内的传递要更恒久,关在塔底的那只六翼蝠龙,就是祖龙分支,而你曾经在十方台上交手的风彩翼,挖掘出了稀薄的凤凰血脉,即便是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血脉,在人类修士中也万中难出其一。”
“这样……”贺楼转头看向小怪物的方向,“那他……”
“他应该不是,如果血脉相容,龙骨入体后不会异化成这个鬼样子,任老爷应该只是拿他当一个容器,他灵智不全,却身强体健,这样的躯壳,装什么都好用。当然,没有血脉的话,改造过程中,痛苦会无限递增。”
贺楼不忍心看小怪物的眼睛了,转过头来低声说:“他真可怜。”
晏醉玉静望着远处百无聊赖的小怪物,俯身在贺楼耳边说了一句话。
……
他们正准备上前殿去寻钟关等人时,钟关等人顺着贺楼留下的那根藤蔓爬下来了。
多亏那一声巨响,和晏醉玉那个惹眼至极的火把,两军成功会师。贺楼从唐书身上搜刮出来半包手撕牛肉,一点一点喂给小怪物,唐书两人不敢靠近,远远蹲着,像两个「慈祥」的老父亲,满脸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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