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父亲也有不知道的事。比如,我其实知道我母亲是谁。并且,我去见过我母亲。’
成年人常常会以“孩童”为名,为愚蠢开脱。
仿佛只要是小孩子,就必然是不知世事的,是天真愚蠢的。
可事实却是,聪慧之人哪怕一岁,也是聪明的。
晏洺席五岁时,便只用了些小手段,就从晏安的贴身助理那里得到了线索,花费不到两个月,便破解了晏安的安全防护墙,拿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绝密资料。
——他生母的姓名与身份。
大抵没有哪个孩童,是不向往自己的母亲的。
被母亲抛弃,被否决,是孩童一生阴影的开端。
哪怕是晏洺席,可当他五岁时,他还是从自己A国院士的生物学老师那里,明白了人都是有母亲的。
那,他的呢?
小晏洺席趁晏安开会,兴奋的收拾好自己的恐龙小书包,里面装满了秘书姐姐提议的礼物,从昂贵的钻石王冠到漂亮的玫瑰花,应有尽有。
还有他从识字开始,就每年给母亲写一封的真挚信件。
每一封,都以“I MISS YOU”结尾,笔迹从稚嫩青涩到流畅。
小晏洺席穿着自己最好看的小西装,学着父亲的模样用发胶梳好头发,背着恐龙小书包,雄赳赳气昂昂的坐上了寻找母亲的飞机。
交通工具不断辗转,十几个小时后,他终于站在了情报中,母亲家地址的门口,满怀期待的敲响了门。
他知道哒,母亲只是太忙了,她的聪明是要为全人类奉献的,不小心没牵住他的手,弄丢了他,他不怪母亲。
看!他找回来啦,母亲你快开门。
可所有的期待,都在大门打开,小晏洺席看清母亲脸上的惊愕恐惧后,戛然而止。
比起血脉骨肉找到她,母亲更担忧的,是晏安如果得知了他们见过面,是否会因此发怒,而她会因为毁了与晏安的合约,而失去支持实验项目的庞大资金。
母亲慌乱的将小晏洺席推拒向门外,她慌张却愤怒,质问小晏洺席为什么要毁掉她的事业。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只是借我的基因被创造出的怪物,是晏安的孩子,百亿资产的继承人。’
母亲的话语一字一句,冰冷击溃了小晏洺席的温情。
她说:一切都是守恒的,所有馈赠都有筹码。
她说:我不爱你,你只是我达成目的的工具,只有你诞生,我才能拿回我被抢走的科研成果,让那些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学阀废物身败名裂,让世界看见我——看到做出这些被他们盛赞成果的是我,一个被导师压榨的学生,一个女人。
所有理想都需要金钱的切实支持。
晏安付清的那两亿美金现金,和无数人脉支持,不仅买断了晏洺席的“归属”,也让被联手排挤的女科学家,带着愤怒和仇恨,满载荣耀重新杀进科学界。
并且以无可争议的绝对实力登顶。
小晏洺席安静的看着他曾渴望的母亲,向他冷静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是母子。而是交易的筹码。
晏安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她需要完成自己愿为之奋斗一生的科学事业。
小晏洺席听懂了。
哪怕他只有五岁,而他的科学家母亲说的那些晦涩字眼,实际上并不是寻常人能听得懂的“人话”。
他只是点了点头,问了母亲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是我的母亲吗?
科学家半蹲在自己家门口,看着小小一团的漂亮孩童,酸涩漫上她的眼眸。
却到底只是在短暂的思考后,坚定摇头。
不,我不是。
她说:为之奋斗并甘愿赴死的道路上,任何人都只是工具。没有父母子女之分。
但当看着小晏洺席紧紧攥着书包带,低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柔了声音问:你没有想要的未来吗?如果当你能改变世界,你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世界坠落?
科学家本想要找律师送小晏洺席回到晏安身边,并一定要强调,她对小晏洺席没有任何想法,不准备违背她与晏安的协议。
但小晏洺席早就安排好了后续一切计划。
哪怕他在出门之前,被将要见到母亲的兴奋冲昏了头。
哪怕他只有五岁。
五分钟后,专属于小晏洺席的私人秘书,已经将车停在了科学家门外,拉开门,细心而恭敬的请小先生回家。
小晏洺席将自己带去的书包送给了他生理上的母亲。
母亲想要拒绝,小晏洺席却笑了:收下吧,里面的钻石珠宝是我自己投资赚到的,卖掉它们,足够为您的实验室多添几台仪器了——但如果您拒绝,我会将今天的见面告诉晏先生。
临上车前,小晏洺席又顿住了脚步,平静道:里面还有几张废纸,扔了吧。它们一文不值。
母亲愣在门口。
小晏洺席远去的车却没有回头。
他回到家,仔细抹除了自己出门的一切痕迹,威逼利诱所有可能知道的人,让父亲身边所有人对此闭嘴。
两天后,参与A国国防部项目工程谈判的晏安,大获全胜,志得意满回到家。
他的儿子早已经等在门口,笑着踮起脚,将一份申请书递向他。
‘父亲,我要参与公司事务,请给我进入实验室的资格。’
晏安笑着反问:‘洺席,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一张空白支票,你随意填写金额,买下整个国家都可以。但是事业,不是儿戏。如果你在踏进你的事业之前没有做好准备,不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必输无疑。’
小晏洺席却仰起头,稚嫩的眉眼坚定:“我想要,全世界。”
——ALL THE WORLD
晏安愣住,随即放声大笑,抱起小晏洺席举高于自己。
他向所有人宣告:‘晏洺席,我的孩子,我死后的一切都将属于他,他会继承我微不足道的财产和伟大的事业,他将成为新的世界。’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晏安,为晏洺席而骄傲。
五岁的太子,为自己赢来了王位。
却将自己的母亲埋葬在记忆中,再不曾提及。
时隔二十四年,当晏洺席再次说起这些时,已经足够平静沉稳,不论当年究竟是怎样的情感,现在都无法再打动他。
可旁听者却心酸不忍听。
枫映堂不由得握紧了晏洺席的手掌,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向他,告诉他,他身边还有自己。
‘晏先生……’
‘不要这样叫我,糖糖。’
晏洺席温和打断了枫映堂,他侧眸,笑着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在向陌生又残酷的审讯官交待罪行,而不是在与挚友闲谈。’
枫映堂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唤道——洺席。
那个太阳渐渐落下,徒留漫天粉紫晚霞的夜晚,两人锁上了病房的门,关了手机,不让任何人能找到他们,躲在只属于他们的一方小天地中,絮絮低语,说起自己的成长,自己的痛苦,所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一切。
晏洺席将曾经沉默在黑暗中的自己,完完整整的挖出来给枫映堂看。
说到声音沙哑,疲惫倦意爬上眼角眉梢,还不肯结束。
晏洺席让出床侧的一半给枫映堂,枫映堂想要拒绝,却被早就关注他的晏洺席握住了手臂,笑问:手臂,麻了吗?
一个姿势保持太久,确实手麻到动不了的枫映堂:…………
他总觉得和其他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不太对,哪怕这是狭窄病床,哪怕这只是单纯好心的休息。
但不论枫映堂绞尽脑汁想出什么理由,都会被晏洺席找到回答,轻描淡写挡回去。
最后晏洺席假作自己伤口缝线崩裂,让枫映堂情急之下靠在床边,被晏洺席一把拉上病床,态度强硬的让他在自己身边休息。
等枫映堂反应过来想要拒绝时,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鼻尖萦绕着晏洺席身上烟熏与柑橘的清爽气息,身侧紧紧贴着的就是晏洺席,狭窄病床让两个成年男性为了不掉下床去,紧靠在一起毫无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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