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太居家了?
全职奶爸看出了晋南的疑惑,乐呵呵道:“除了工作,还是要有自己的家庭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的价值可以比得上家庭。”
“晋队长,你知道,接我女儿从钢琴版下课,牵着她的手,走在阳光铺满的林荫大道上,听她欢快的说起今天一天发生的趣事,说起她又交了哪个好朋友,老师又表扬了她,她最喜欢的老师对她笑了……”
奶爸唇边的笑意加深,灿烂的白金色阳光落进眼睛里,温暖而明亮:“那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晋南愣神,久久看着全职奶爸出神:“真好……但那是我这辈子都难以选择的人生。”
全职奶爸惊讶的看着他:“为什么?你有可以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晋南苦笑着摇头,只道:“除了富二代,我还没见过谁有选择的自由,哪怕是我们局长,不也是,被责任裹挟,放弃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生活,放弃了个人的所有情感。”
“不对,就算富二代有钱如明荔枝,不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和不快乐。”
从调查学院毕业,进入调查局的第一天开始,当时负责带晋南的正式调查官,就威严告诫所有眼中满是明亮憧憬的新人,这是荣耀,是权力,是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但更是痛苦,绝望,麻木,与死亡。
与调查局所被赋予的权限相对应的,永远都是牺牲和死亡。
认识的所有人都会逐渐从身边消失。你的上司,队长,教官,负责人,搭档,然后是你带的实习生,新人,助理,甚至是你被命令保护的人……
哪怕做错一个微小的决定,都会从这场与污染物的残酷战争中败落,然后失去一切。
不。
甚至即便你做对了当下情形所应该选择的决定,也会因为快速变化的局势而遭受惨痛的打击,无力面对失败。
很多实习调查官都在这个过程中崩溃,即便还幸运的保有性命,也不得不退役,离开。
回归普通人安定幸福的人生。忘记调查局,忘记污染,以及这片将要吞噬所有人的黑暗水潭。
有很多秘密,不能说,更不应该被知道。
被隐瞒的人,是幸福的。而保守秘密之人,必须代替被保护者承担一切重负和痛苦。
教官说,当你们哪一天失去所有私人生活,个人时间被工作全面占领,你的生命完全围绕着污染为中心……那么恭喜你,你终于做好了成为调查官,深入水潭的准备。
晋南当时站在队列里,懵懂又兴奋。
他听见了。他以为自己听懂了。
但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他才逐渐理解了教官当年那句话。
而当年和他们说这话的教官,已经在上一场A级灾难中殉职。
当时和他站在一起,满怀憧憬的同期们,只有零星数人还活着。其他人,要么死亡,要么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精神创伤而疯了,不得不退役。
也有人在执行任务中残疾,不良于行,告别了外勤工作,转而在总部的分析部任职。现在每天喝着加倍浓缩的咖啡,在计算机屏幕后面熬得两眼青黑,偶尔打电话来嘟嘟囔囔骂着这些永不完结的案件。
——就因为这个,他都已经十几天没下过班了!床长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和老朋友们之间的联系,是晋南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只在那时候,他才会毫无戒备的笑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这群人,也再无法像十年前那样,毫无阴霾的爽朗大笑了。
“晋队长?晋队长,晋南?”
全职奶爸奇怪的看着跟在自己亦步亦趋,像个小鸡崽一样的晋南,问他:“在想什么,怎么了?有心事?”
这么明显的神游状态。
被呼唤了名字的晋南恍然回神,抬头看向奶爸时,还是有些恍惚。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他人担心。
却被全职奶爸一眼戳破。
“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隐瞒,有什么实在想不明白的,可以找我聊聊,我怎么也算是人生过来人。”
奶爸耸了耸肩:“说不准我还能给你一些建议呢。”
说这话时,他手上还拿着两颗南瓜,在比对哪一颗更好。
实在和他所说的“靠谱”搭不上边。
晋南哭笑不得:“谢谢,但是不用了。”
这样有着幸福家庭,每天最大的烦恼是为了要做哪道菜哄女儿老婆开心的男人,不应该卷入调查局的事情里。
哪怕一句埋怨,都不应该告诉他,让伤害他的可能得以实行。
奶爸笑了:“你在看不起我。”
晋南手忙脚乱:“不不,我没有……”
“你是觉得,作为普通人的我,不应该参与到你的危险任务中。你在担心,或许因为你无意中的一句话,向我泄露秘密,会让我被你们的敌人找上。”
奶爸低头,悠闲从容的在蔬菜中挑选最新鲜的那一颗。
晋南却听得目瞪口呆:“你……”
“我怎么会知道?”
奶爸轻笑:“因为我本来就是那个世界的一部分。晋南,不要以为因为自己身处黑暗,就无法获得幸福。”
“说起来,我也算得上是被祈老板拯救了人生。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机会和我老婆在一起,还有一个心爱的女儿。”
谈起自己的家庭,奶爸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他看到了晋南的忐忑,也从晋南的表情中,读出了他没有向别人说起过的悲伤。
但他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带着晋南,推着逐渐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带着他融入人潮汹涌的热闹超市中。
奶爸眉眼温和,说起自己的从前时,平常得仿佛在谈论起面包与黄油:“我以前,是云省另外一种救援队的队员,我们的任务,与边境线有关,与T国有关。但是,我失败了,在一个雨天的山林,身负重伤,依靠在树下等死。”
西南密林,即便是专家和当地向导,都不敢小觑的危险之地。
尤其是下雨天,更增加了它的危险和复杂路况,稍不留神就会被满地落叶欺骗,一脚踩空滚落悬崖峭壁,摔进无人的地洞中。
一旦摔断腿或是摔伤出血,那唯一的结局,就是等死。
或者等待奇迹降临。
暴雨阻隔了信号,让他无法联络到自己其他队友,更无法呼救。
雨水快速带走残留的体温,饥饿,失血过多,以及失温症,一切都在带走他的生命,让他眼前逐渐一阵阵发黑,在体温跌底之后反而感受到了温暖。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大脑的欺骗,是小女孩划亮的火柴。
他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了。
可就在他眼前,却忽然从远方缓缓走过来一道人影,穿越过雨幕,在他旁边蹲下身,笑眯眯的问他——需要帮助吗?祈行夜牌专业救援,只需二百块,包你送到家。
青年带笑的俊颜在暴雨中朦胧而干净,像被打湿的紫阳花,微颤的纤长眼睫上坠着雨珠,要落不落。
使那双过分明亮坚定的丹凤眼,更加清晰。
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本来以为青年是在开玩笑,或者是自己另外一重临死前的幻觉。
可是,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去呢?被诈骗二百块吗?
反正他都要死了。
于是他说,好啊。我支付你二百块钱,请把我从死亡里,送回人间,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自称是祈行夜的青年却笑眯眯回答他说,就算是他家在月球上,他都会为了他逐月。
祈行夜抱起他,从错综复杂暗无天日的密林中,硬生生淌涉过泥泞溪流,真的将他送出了密林。
而山林边缘,早有另外一位祈行夜的朋友,一位附近村子的赤脚医生,等在那里。
在得知自己真的已经获救了之后,从山林一直到躺在村民的家里,在噼里啪啦的炉火边咬着木棍疼得满头大汗,看赤脚医生为自己急救处理,听着旁边传来的祈行夜毫无阴霾的爽朗笑声,他都始终找不到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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