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幻觉万千,空间一次次重叠,让人对周围的感知一度混乱,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哪里才是自己所在空间的真实。
但是,经纬度足以成为意识的锚定点。
就算再怎么混乱,但唯一不会变化的,就是自己所在的,最真实的位置。
也就是——
“这里。”
祈行夜垂手指向自己脚下站定的地点。
他咧开唇角,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商商亲爱的,你的枪给我。”
一直平静无波的商南明挑眉,没有对祈行夜的做法提出任何疑问,立刻便抽出自己战术带里的枪械,挽了个枪花调转方向,枪口对准自己,递给了祈行夜。
祈行夜紧紧握住枪,沉稳向后退开两步,举枪,对准刚刚已经做好标记的位置。
然后——“砰!”
接连不断的枪击声震耳欲聋,爆破声撕裂空气鸣啸。过强的后坐力产生的冲击,甚至让旁边的明荔枝不适,连忙后退捂住耳朵。
但即便如此,一丝鲜血还是顺着明荔枝的耳朵缓缓流淌,在瓷白脖颈上拉开一条血线。
硝烟缓缓散去。
明荔枝茫然的看着祈行夜的背影,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向前一步,想要询问。
但刚刚张开嘴,忽然间,眼角余光中划过一道雪白亮光。
如惊雷,如闪电。
瞬息间撕裂空间,照亮了整片天幕下的黑暗。
“轰——!”
像一击迟来的炮弹,穿越过时间,终于在这一刻爆炸。
火光烈烈向四周席卷而去,像被划亮的火柴,瞬间千里亮如白昼。
明荔枝也不得不下意识抬手,挡住那过于刺眼的白光。
祈行夜却稳稳站立在原地,缓缓睁大的眼眸中倒映着从白光中浮现的景象。
那一瞬间,车队冲破空间,油门踩到死的迅速,发动机轰鸣,沿着公路笔直而迅速的冲向挡在最前方的祈行夜。
掀起的飓风如咆哮凶兽,直冲祈行夜面部而来,狂风烈烈吹卷起他的衣摆,发丝在鬓边凌乱。
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明荔枝终于从刺眼白光中勉强缓过神,眼睛能看到东西而不再是片片白光后,一抬头,就看到巨大运输车横冲直撞,眼看着就要轧住近在咫尺的祈行夜。
而他家老板,却像是吓傻了一样,稳稳站在原地不动。
“老板!”
明荔枝惊呼一声,立刻拔腿狂奔向祈行夜,手臂拼尽全力向前伸,试图在庞然大物的运输车撞过来之前,将他的老板救于可以预见的死亡之下。
祈行夜却只掀了掀眼睫,侧眸时眉眼带笑,瞥过明荔枝。
他背光而立,修长的身姿挺拔如开刃利剑,不可弯折。
只要祈行夜还站在那里,就能支撑起天空,大地就不会崩塌。
一切灾祸,都会被他挡在身前。
巨大的轰鸣掩盖了一切,耳边只剩拉长的电流噪音。
但明荔枝读懂了他的口型:别动,站在那,看着我。
任由黑暗侵袭,将要失去老板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但明荔枝还是靠着意志硬生生刹住脚,眼眶赤红但仍死死咬住牙,强逼着自己就站在原地,看着被预料的悲剧在他眼前发生。
运输车一寸一寸靠近祈行夜。
明荔枝甚至能够听清发动机每一次轰鸣,他老板每一次的呼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恐惧让一切都仿佛是慢放的一帧一帧图片,令他绝望到难以呼吸。
明荔枝从未像此刻这样绝望过。
他看向站在光中的祈行夜,也怨恨着站在不远处阴影中的商南明。
为什么?
不是你把我的老板拽进这个世界,让他从此再也无法拥有普通人的平静日常,却时刻身处危机,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吗?
为什么!
你不是承诺过,会和老板共进退同生死,你说你会保护好老板,你说过的!
又为什么现在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根该死的木头。
商长官……商南明!你如果怨恨明院长,那就杀了我!不要让我家老板死亡,别,别……
巨大的绝望笼罩明荔枝,他眼眸中泪光浮动,顺着眼角滑落。
谁来,谁能来救救我的老板,别让他死在这种地方。
求你……
明荔枝呜咽如受伤幼兽。
祈行夜却只是微笑注视。
在明荔枝绝望的目光中,运输车终于贴近了祈行夜。
然后——
穿过他,继续向前。
“轰隆隆——!”
重型车队的喧杂声不停,从白光中飞驰而过。
光影阑珊中,祈行夜的身影时隐时现,却只有笑意一直不曾消减。
明荔枝缓缓睁大了眼睛,努力从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清这堪称奇迹的一幕。
是……他太害怕,所以产生的错觉吗?
他怎么看到,老板的影子和车队的影子重叠了?车队一辆辆穿过老板,怎么像在穿过空气?
明荔枝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去时,车队已经飞驰而过,从白光中消失了。
只剩祈行夜站在耀眼到近乎圣洁的白光中,背光而立,向他伸手而来。
“呀,是哭鼻子的小荔枝~”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得愉快:“吓到你了吗?怎么,还以为你老板我差点要死在这了?”
明荔枝愣愣的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也恍惚没有实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老板……你没死?”
他反应过来,连忙去摸祈行夜,伸手.进.衬衫里上上.下下,想要确认他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可,可是怎么会,我明明看到了那些车就从老板你身上……”
话说到一半,明荔枝自己却忽然顿住了。
他后知后觉的缓缓扭过头,看向另一侧。
商南明依旧站在暗影中,但另一侧的公路上,却根本没有什么车队。
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而商南明垂眸,在逐渐衰减下去的光明中,认真的在手中终端上飞速记录着什么。
明荔枝愣愣转头。
祈行夜笑意不减:“小荔枝你呜!”
明荔枝双手捧住他的脸左右摇摆查看,用力到将他的脸颊薄薄的皮肉都捏变形到说不出话。
“老板你是真的吗?还是我的幻想?就和田地里的尸体一样。”
一路走来,他已经看过太多幻觉了。那些尸体出现又消亡,无数个空间重叠,交替,更迭,刷新。真与假难以分明。
明荔枝能接受尸体的幻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与祈行夜有关的泡影。
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祈行夜就这样死亡,明荔枝会疯的。
绝对无法再继续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或许也会像他父亲明言那样,又或者明镜台……他再也无法绷住自己正常人的皮囊,在老板的羽翼下,做个无忧无虑的小荔枝了。
近距离之下,祈行夜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明荔枝的颤抖。
他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滚落,无声的哭泣和仓惶。
瞬间击中了祈行夜的心脏,让他一颗心都化作了软乎乎的棉花糖。
那些调侃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祈行夜顿了顿,随即一把抱住明荔枝,让他的耳朵贴在自己胸口上,听自己一声,一声,沉稳清晰的心跳声。
“不是幻觉。小荔枝。”
他笑得无奈又心疼,抬手揉乱了明荔枝柔软顺滑的头发。
“我没死,你老板我还好好站在这呢。”
“你老板是谁?我可是锤不扁,砸不烂,折不断的祈行夜。还有大把的委托生意等着我去接,还要带你开疆扩土做福尔摩斯河华生呢。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去死?”
祈行夜低头。
怀里的明荔枝已经快哭湿他的衬衫了。
他哭笑不得,捧住明荔枝精致的小脸,礼尚往来,把那张滑嫩嫩像剥了壳荔枝的脸揉搓到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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