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就一个吻而已,他本来也不是我的菜么。”蒋贺之扭头再看盛宁一眼,见他仍是无晴无雨的样子,也琢磨不出事态严重与否,又没正经地拍起马屁,“你也知道我品味不凡,只喜欢冰天雪地的大美人。”
“那你是他的菜了?”盛宁还是没表情。
“可能吧,”蒋贺之依旧没敢实说,后来在警校的日子里杨曦对他狠狠追求过一阵子,只说,“盛处长慧眼识英才,人家也不是瞎的么。”
盛宁又不说话了。
雨天车少,见路况通畅,前后左右都没车,蒋贺之突然解了安全带,舍了方向盘,扑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就亲了盛宁一口——实打实的一口,重重咬在唇上。
盛宁及时将人推开,已是一脸失血的惨白。
“太危险了,你疯了!”车祸的记忆再次袭来,盛宁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依然惊魂未定,“亏你还是警察,疯子!”
“就是疯了,你再生气,我还会更疯的!”重新系上安全带,蒋贺之当真疯癫颠地舔了舔嘴唇,味美一如初吻,他笑出一口满足的白牙,“领导,在你之前的事情能不能一笔勾销,我保证今后只亲你一个。今晚,今晚我就马力全开,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不好。”这人简直无赖透顶,说着补偿,还不是为了自己爽。盛宁仍欲发作,又怕这人再作出什么疯狂举动,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这在蒋三少看来,就算雨过天青了。
天公也顺势作美,雨渐渐小了,渐渐停了,蒋贺之开车更快,妥妥当当地将人送回了检察院。
下了车,盛宁正往反贪局的大楼走,突然被人轻轻地叫了一声:“盛检,盛检看这里。”
盛宁转头,寻到出声之人,竟还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辨认出来,是自己的准姐夫张宇航。也不知在检察院的停车场里躲了多久,此刻他戴着口罩墨镜,压低着帽檐,全副武装、畏畏缩缩的,像个贼。
一见盛宁靠近,他立马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墨镜,竟露出一张斑斑青紫的脸,一只眼睛红肿带血,凸鼓犹如鸡蛋,至少也是眶周骨裂了。
“你怎么弄成这样?”盛宁问了一声。
“小舅子,小舅子救我……”张宇航突然哭了,他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说,“我要举报,我知道爱河大桥为什么会塌!”
那日共进晚餐之后,可能盛艺也觉出了两人间的不匹配,结婚的事儿已经没下文了。但不妨碍这位张老板在生死攸关之际,第一时间就想到来检察院寻求庇护。
盛宁将人带进了反贪局的询问室,听张宇航说,他应酬完毕凌晨回家,突遭一群歹人袭击,看架势像是黑社会。对方一行四人,看着不为索命,而是想要绑架他,可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蒙面的人,两方人马竟为了他的归属打了起来,后来的那个蒙面人还差点勒死他,亏得他当时兜里带着一把小刀,一下扎进他的大腿里,也就趁乱逃走了。逃走之后,没敢去医院也没去报警,折回家拿了点东西,然后又在检察院的停车场里窝了一宿。
说完,他就把那柄小刀拿了出来。
叶远将刀子接来一看,竟是一柄弹簧小刀,随他动作,雪亮刀刃倏然弹出,再一细看,上头还隐有血迹。
叶远当即斥道:“这不是管制刀具么?你随身携带管制刀具,想干什么?”
张宇航小心地回答:“我……我就是听到爱河大桥塌了,知道肯定会遭人灭口,才带着防身的嘛。”
叶远又问:“你既然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报警?”
“报警?”张宇航挤挤豆眼,一脸不屑,“不是我夸张,至少半个洸州的警察都是黑警。”
这话当然是夸张,但考虑到根深蒂固的新湘军,也不全然是夸张。
张宇航声称,如今他谁也信不过,只信任自己这位未来的小舅子,他说,这座名义上由城桥集团修建的大桥,其实早就外包给了他的公司。但泰道一没有修建跨江大桥的资质,二没有修建跨江大桥的能力,于是又辗转将工程外包给了美合置地。他一口咬定,一定是美合置地偷工减料,才致使大桥坍塌。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能佐证吗?”盛宁皱着眉问。
“有有有,当然有。”张宇航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他说,你们上次在城桥集团看见的顾问合同,其实是这类协议中的阳合同,你们来查当然是查不到问题的,顾问合同上的管理人员他们有,真正的分包合同私下再签,明面上一切手续都没有问题,但他现在拿出的这份“阴合同”才是爱河大桥的外包协议。
盛宁将张宇航手中的阴合同接过来,迅速浏览之后,又问:“你认为城桥集团为什么要把工程外包给你的公司?”
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就是要听当事人自己阐述一遍。蒋瑞臣以个人名义出资25亿,但包出去的合同只签了20亿,这一进一出,5亿资金就到了城桥集团的“小金库”里,再上上下下一打点,就成了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侵吞工程款么?”张宇航果然全招了,他说,“这些年泰道替城桥转手过不少工程,其实就是陶晓民他们私人的钱袋子!陶晓民经常说,国企人员成本等开支庞大,干个工程,吃心吃力还不挣不到钱,不如外包出去省心省事儿。”
“这不就是典型的‘靠企吃企’?”叶远听罢连连摇头,道,“难怪城桥内部问题这么多,早该把他们都抓起来了!”
陶晓民正是城桥集团的一把手,因打过不止一回交道,盛宁对此人很有印象,又对张宇航说:“那你跟美合置地签的工程合同呢,也拿出来。”
“这……”张宇航竟还拿乔,犹犹豫豫地不肯动。
叶远擅扮黑脸,猛地拍了下桌子,呵斥道:“让你拿就拿出来!”
对方哆哆嗦嗦地又递出一份厚厚的合同,盛宁接过来再看一眼,不由冷声一笑:“可这合同只剩12亿了,你比城桥心还黑,人家吞5亿,你却吞了8亿。”
“我冤枉啊,小舅子——”
“我不是你的小舅子。”盛宁冷脸打断对方。
“我冤枉啊,盛检。”张宇航又勉力地挤了挤眼睛,挤出一滴带血的浑浊的液体来,也不知是不是泪。他用一种夸张的做戏般的哭腔说,“这8个亿真进我口袋的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啊,你请胡四爷——”
叶远厉声打断他道:“什么‘四爷’?这里是人民检察院,没有这么匪气的称呼!”
“对对,不是‘四爷’,是胡四!我跟胡四相识多年了,这合同就是他在我面前签的字。”张宇航被这小同志一吼,当即乖乖改口道,“但你让这种黑社会替你做事情,能不给他一点甜头吗?!这八个亿早就都打进他的私人账户了!”
盛宁略微沉吟,问:“公司收入却不入公户,而是私下入了老板的个人腰包,常见两种情况,一是为了偷税,二是合伙人侵占合伙企业财产。你觉得胡石银是哪一种?”
“都是嘛,”张宇航道,“他跟他那个一起合伙的小弟洪兆龙一直就不对付嘛。”
叶远听到这里,已是义愤填膺:“这群黑社会可真是祸国殃民!12亿造出的跨江大桥能不塌吗?”
然而盛宁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12亿能把桥造完就不容易了,哪儿还有利润可言?”他正色又问张宇航:“洪兆龙也不是傻的,胡石银带回这么一个能让公司亏到姥姥家的项目,他作为合伙人,怎么会同意?”
张宇航不以为然道:“这就是胡四他的本事了。后来我们一起喝了酒,他还跟我吹嘘呢,他有的是渠道进那些便宜劣质的造桥材料,为了省钱,他还擅自改动了设计方案,比如把成本更高的部分钢箱梁改成了很薄的钢板梁,他说就算造桥款只剩12亿他照样能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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