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是蒋贺之压制住了洪兆龙,一会儿又是洪兆龙使其无法反抗。54式的威力明显逊于陶鲁斯,蒋贺之的伤势也远比洪兆龙更重,他很快就失血过多,落了下风……
越临近“战场”,雾气便越浓,眼睛被剧烈灼痛,也愈发难以视物。转眼,盛宁已被一片浓白的催泪瓦斯包围了,他抑住狂跳的心,忍住灼人的疼,循着打斗声更急切地向前摸索。忽然间,他看见掉落在廊道墙角边的一只手枪——警用的54式,他当然认得。
盛宁捡起了手枪,继续走进那片未可知的迷雾之中。未可知通常都意味着危险,总好像下一脚就会踩痛一条蛇,被它吐露尖牙与信子,狠狠招呼一口。浓雾仍在扩散,有些地方稀薄了一些,他先是听见低吼声、喘息声与拳拳到肉的殴斗声,这声音听来甚至不像发自两个人类。继而他便看见了两个攒动中的人影,他必须非常谨慎,才能分辨出其中一个是他的敌人,另一个则是他的爱人。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上身放松自然前倾,右脚向后小退半步且膝盖微弯……”
检察官几乎从不摸枪,何况还是这样的可视条件。但他教过他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差不多就是以前胸环靶射击练习的15米距离。
“注意不要抬高双肩,持枪的手臂关节微弯并紧握手枪……”
在两个缠斗中的人影再次现身的时候,盛宁当机立断地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是子弹进入血肉之躯的闷响声。
又是一阵未可知的动静,接着打斗声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子弹离膛的瞬间,盛宁对这一击是很有信心的,然而此刻他却满脑子可怖的猜疑,总觉得自己射中的是蒋贺之。
听出有人朝他走近了,盛宁不敢有丝毫松懈,仍持枪严阵以待。可他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临近,一个人影在浓雾中显了形。
看清来人的脸,一刹彻底脱力,盛宁闭目踉跄一下,终于放下了枪。
来人走路歪歪趔趔的,像侥幸生还于一场了不起的战役。眼眶红得不自然,眉骨的伤口再度开裂,半截身体也浸透了血,除了一双剑眉与一对深目依然不凡,整个人其实糟糕透顶。
“Nice shot,”嘴角边倒仍是一丝不恭的笑,蒋贺之耸耸肩说,“我们抓到他了。”
可能受了催泪瓦斯影响,盛宁一眼不眨地疑惑地望着这个男人,接着便开始不停地流泪。
他屈从本能地迎了上去,紧紧抱住这个一身创伤的男人。抱着他的时候他自己倒浑身颤抖,一种与先前判若两人的、压抑已久的激情自他的形骸深处显露端倪,他迫不及待地用嘴唇抵住他的嘴唇,效法着他惯常的热情的样子,再用舌头去探索他的口腔。
出于别别扭扭的自尊心,蒋贺之的手指动了动,却仍固执地垂落着双臂,不肯回应盛宁的拥抱。但他不能不回应他的热吻。这样一张流泪的脸很难令他完全冷下心肠。
蛊我最后一次吧。这么想着,蒋贺之总算闭上了眼睛,从被动接纳到主动攫取,也伸舌头,也全情投入。
第130章 一夜
协助擒贼的“窦涛”原来是“高佬鹏”,不愧是曾经的兵王,退役多年枪法依旧出众。设下这个陷阱的时候蒋贺之便交待过他,尽量拿下洪兆龙的活口,因为扫黑不是终点,而是开始。洪兆龙久跟洸州这批贪官打交道,有他的口供,兴许就能加速洸州反腐的进程。
只是陶鲁斯的威力实在惊人,即使防弹衣在身,那两枪也直接震断了高鹏的肋骨,后续的忙就没帮上了。
燕子也被撞晕过去,好在并无大碍,在支援的警力到来之后,她就悠悠醒转了。
带人赶来华希医院的除了该辖区的民警,还有接到消息的李飞。
医院的秩序已经恢复,医护人员各自归位,蒋贺之顺利地走出了手术室,洪兆龙却还在接受急救。盛宁的那发子弹精准地射入他的后背,切断了他的脊椎,伤及了他的肺部,这条无法无天的出林龙如果侥幸没被枪毙,后半辈子也多半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蒋贺之的伤势其实也重。左上臂贯穿伤,前头看着是个不起眼的血洞,后头的肌肉却被撕裂了一大片,已现森森白骨。医生已经在手术过程中清除了他灼伤的那部分软组织,修复了他破裂的肱动脉,又交待道:“还好子弹没有伤及你的骨头,不然肯定是粉碎性骨折,即使及时接受治疗,你这左上肢的功能能否完全恢复也不一定。还有你的肱动脉被子弹撕裂了,若不是血管被子弹的高温烫伤,导致大出血延迟,这会儿你也肯定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My lucky day.”目光短暂地投向了坐在不远处的盛宁,蒋贺之笑笑,又以个玩笑的口吻对身边的李飞说,“我就说咱们公安的配枪太差了,看看人家的枪什么威力,擦掉点皮的事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两排金属座椅面对面地位列于医院的候诊区,盛宁就坐在他的斜对面。催泪瓦斯的刺激效应明显,他刚刚在高压氧舱接受吸氧治疗,这会儿仍在不断地轻声地咳嗽。
医生还要求蒋贺之住院观察,但他坚持要走。“医院的床我实在睡不惯。”他仰脸而笑,用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语调说,“让我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一有不适,我会立即来复诊的。”
果然,任谁也没法拒绝这样一个英俊超拔又甜蜜非凡的男人。
李飞一直在等洪兆龙苏醒,此刻终于也想起来多关心一嘴窦涛的近况,问道:“窦队他……还活着吗?”
“还活着,”窦涛被他安排在了另一家医院的高干病房里,为免节外生枝,对外瞒得很严实。蒋贺之说,“他脑部创伤严重,医生说醒过来可能要点时间,但总体还算乐观。”
“怪不得你不让我们探望他呢,还说医生不让,原来是早有准备了。”李飞继续问自己的队长,“哎,蒋队,你怎么知道洪兆龙会来这家医院找你呢?”
“窦涛的脖子上有清晰的新鲜的勒痕,显然是跟人发生冲突后才从山坡跌落。在那座荒无人烟的大山里,除了洪兆龙,还能有谁?他肯定急不可耐地要找我报他的丧子之仇了。”有句话蒋贺之没说出口。搜山围捕前制定的计划就是实时汇报,不能硬拼,可窦涛居然不拔枪也不呼叫同伴支援,徒手就去制服洪兆龙?很有可能当时他身边本来就有同伴,而这人却没选择站在他这一边。蒋贺之听李飞说过是张钊第一个发现窦涛滑落山崖,他怀疑这个内鬼就是他。又在医院长椅上休息了片刻,自觉体力恢复,蒋贺之对李飞说:“一会儿我就不跟你回市局了。你就说这回在医院里诱捕洪兆龙是你的计划和安排,我只是个辅助执行的。”
“为什么?”随着最后这条出林龙的落网,盘踞洸州近二十年的黑社会组织新湘军就算被连根拔除了。这么大的案子肯定得记功嘉奖,李飞不想贪自家队长的功。
“因为记什么功对我都没意义了,我得先回家倒头大睡一觉,醒了就去找沙局打申请、提辞职,”停顿一下,蒋贺之笑笑说,“洪兆龙归案,我也要回香港了。”
一直默默聆听这场谈话的盛宁猛地抬头,朝说话者望了过去——刚才流了太多的泪,这会儿眼睛依然红得有些异常,他怔然望着蒋贺之,蒋贺之则也用一双红得异常的眼睛落落大方地回望着他。他想起来了,这人确实这么说过。
“回香港?马上?”李飞同样瞪大着眼,不可置信地嚷起来,“这么着急吗?”
“不着急了,其实早就该回去了。”见对方一脸要哭了的不舍得,蒋贺之笑着用粤语开了句玩笑,“你咩表情啊?唔翻去继承几千亿家产,唔通留系哩度,日日瞓棚屋、食谷种、挨子弹咩(不回去继承几千亿的家产,难道留在这儿,天天睡棚屋、吃糙食儿、挨枪子儿吗)?”笑过之后,神情又很快严肃起来,他说,“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这话也不知在对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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