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的手掌和小腹都缝了针,所幸伤情都不算重。盛宁难得跟这人同坐在沙发上,揭开他的纱布,检查了一下他手心的伤口。方才乱使力气,微有渗血的情况,便取了茶几上的药箱,替他换了药。
“没想到,你居然愿意为我换药。”周晨鸢始终巴巴盯着盛宁看。两人的手因换药的动作来回擦碰,他不禁想入非非,这人的皮肤怎么凉飕飕的,细腻得不像男人。
“我又不是石头,”但盛宁没什么表情,垂着头,认认真真地换药,“你救我一命,我替你做这些不是应该的么。”
“你当然不是石头,你比石头还冷血。”周公子也忍不住垂下头,挺委屈地抱怨一句,“好像跟你在一起以后,我就一直在受伤。”
盛宁马上抬眼纠正他:“我们没有在一起。”已经用软膏为缝针处消了毒,重新换上干净的无菌敷贴,他说,“好了,谨遵医嘱,忌口,别碰水。”
“这儿的伤你要不要也帮我一起看看?”见对方站起了身,周晨鸢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突然仰起头,孩子气地抿了抿嘴唇。他打了坏主意,蒋贺之身材好,我也不差,难得有机会也得开个屏么。
“这里你自己来。”盛宁扭头欲走。倒不是察觉了对方招展的心思,手受伤自己换药不方便,肚子不简单多了?
周晨鸢忽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又强迫他再次坐下了。天色已经暗了,窗外有稀疏的灯火与清冷的月辉,都照了一点进屋内。沙发上,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居然深情款款地念出一句似诗歌般顿挫优美的句子:
Я не могу молчать и не писать о тебе.
盛宁听不懂俄语,也完全不想听懂,轻轻地蹙着眉。这种淡淡不耐烦的表情,仿佛在问:你居然还会俄语?
“难道我在你的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吗?”周晨鸢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
“难道你不是么?”盛宁面上仍没表情,心道,这人还真是口是心非,不是说不喜欢毛子的作品么?
“我俄语学得比英语还早呢,”周晨鸢倒也没想趁机炫耀自己的高学历,只撇撇嘴说,“我外公早年在苏联留过学,对俄罗斯很有感情,他亲自教我的俄语。”
停顿一下,他听他用中文继续念了下去:“‘我越想越确信,没有你我是没法独立存在的,我生来就是为了爱你、追随你,我其他的事情都是错误的、不理智的……’”
这么肉麻的话不像出自这位周公子之口,盛宁仍然有点不耐烦地望着他。他发现,跟蒋贺之那种完美立体、近乎梦幻的英俊不同,这张脸帅得青春蓬勃,很有实感。
周晨鸢用一只伤手握紧了盛宁的手,见对方没有抽回,便又置于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继续说,“这是普希金写给他的妻子娜塔丽娅·冈察洛娃的情信,娜塔丽娅被誉为‘俄罗斯第一美人’,她名满天下,连当时的俄沙皇尼古拉一世都为她倾倒,在众多追求者中,最终普希金成功打动了娜塔丽娅的芳心,娶她为妻,一生炽烈地爱她,直到为她决斗而死……”
“普希金才华横溢却风流成性,他一边给妻子写情信,一边还与数不尽的俄罗斯美女有染。”盛宁不解风情地回了一句。他想抽身走人了,却被对方牢牢攥着手腕,一点儿也挣不脱。
两人间的气氛开始旖旎起来,至少周晨鸢是这么想的。他靠近他,试着朝他那双柔软的唇欺下去,但盛宁马上就把头扭开了,一脸冷淡地说,我要休息了,明早还要去检察院。
“盛宁,你就是我的娜塔丽娅,”没能得到期许中的回应,周晨鸢甩开对方的手,眼神复又凶狠起来,“我不会把你让给别的男人,死都不会。”
好容易摆脱纠缠回到房中,盛宁第一时间把门锁上了。他定定心神,用另一部不常用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冲对面说了声,谢谢。
收了线,又回想起沈司鸿留在视频里的那段话——
“那个想做‘好儿子、好丈夫、好警察’的沈司鸿已经死在了玕子村,他再也爬不出那个布满鸟类尸骸、脏污腥臭的深坑了……现在我唯一还能做的,兴许就是给你几个名字,省兣常13人,少了一个‘马上风’的前书记,周嵩平还占8席,这也是他能越过骆亦浦,在省里一言九鼎的原因。朱玄平年龄到了、不多久就要退常;‘花脸书记’蔺先荣的女儿女婿都在金融行业,跟光业银行的张娅走得很近,他本人也是小梅楼的常客,还带走了里头一个叫方蕊的女孩儿,瞒着妻女养在香港,还生了一个儿子;省厅的付勉就是周家插手司法、颠倒黑白最趁手的工具……”
除了已经傻了的李乃军和还有没到这个级别的方兴奎,这几个名字也都是在岑菲儿被杀前后曾出入过颐江公馆的人。可见这个利益集团抱结已久,如参天大树的根系深深盘错。盛宁知道这些人都很难查,查一个,剩下的就会听到风声有所准备,索性便由周公子出面,一口气全“请”了过来——请君入瓮的“请”。
想到这里,盛宁忽感后背丝丝发凉。直面这个利益集团,他当然还是害怕的。他打开衣橱,又将那件警服衬衣取了出来,嗅一嗅。再倚靠在床头,轻轻柔柔地抱进怀里。
深谋老算如洪万良者,自然晓得金乌山背后的秘密,所以他一早就联系上了《南城周刊》的主编丁韬,名为吹捧方兴奎,实则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而这位“北大帮”的一份子自然不会错过这么悄悄向政敌捅刀子的机会。接着他又找东亚台相熟的那位谢导,进一步把舆情扩大,让覆水再难收回。
正盘算着下一步怎么推进,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燕子,盛宁接通电话,问她,什么事情?
“盛检,怎么办……怎么办啊……”
燕子一向机灵又冷静,遇事不至于这么慌张无措,盛宁不断地安慰她,“你慢慢说。”
“咱们村……咱们村的5000亩稻田……”燕子在电话里用一种绝望的哭腔喊道,“5000亩稻田的稻苗全死光了!”
第122章 人祸(一)
假期三天还很晴好,一开工却降了暴雨。盛宁叫上叶远,开车去接了一位相熟的农业专家范松华,一起去了金乌山。
漫天银针似的雨丝儿,针落根根有声,检察的那辆公务车一路颠晃,终于抵达了燕子农庄的大门口。盛宁先下了车,贴心地为老专家打了伞,从伞下一抬头,他发现蒋贺之也到了。他穿着检服,蒋贺之穿着警服,他们心照不宣,稻田绝收必有隐情,制服在身更好办事。
两人的目光仓猝地在大雨中碰了一下,蒋贺之先把脸转了过去。
“盛检,你来了!”燕子赶紧把人请进农庄里,平时用来接待游客的大厅此刻密密麻麻围着的全是新密村的村民。有人正在哭泣。
听燕子替嘴拙木讷的村民们反映,新密村种的是一种叫“粤水6号”的水稻,成熟期约120天,大伙儿移栽之后陆陆续续地就出现了稻苗黄枯死亡的现象,一开始以为是虫害,后来又以为稻瘟病,但是村民们按照以往的种植经验处理了稻田,仍然不管用,还没琢磨出到底是什么问题呢,田里的秧苗就全死光了。
燕子觉得蹊跷,又对当地的民警不放心,便分别给蒋贺之和盛宁都打去了电话。
范松华是粤东省农科院的教授,年近古稀,依然朱颜鹤发,精神矍铄。他接过燕子递来的一株枯死的秧苗,细看了看,举出了几个常见的会致秧苗枯死的病因,比如化肥烧根、苗床板结、高温缺水等等。
上回见过的那位老农说:“都种了这么多年了,谁还没点种田的经验?再说,每个种植户的种植习惯都不同,一般出了问题,稻苗也就死一蔸两蔸,怎么可能5000亩稻田全部绝收?”其它可能也被一一排除。
众人围着专家七嘴八舌,又天崩地裂地哭了好几个。他们都想弄明白,5000亩稻田绝收,是天灾还是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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