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来?”蒋贺之问。
“周四。”这回没安排蒋贺之去接机,窦涛自然也不用作陪。但依循惯例,蒋瑞臣若造访内地,一定是高官迎接、警车开道的超高规格待遇。
“这么急?”蒋贺之其实知道,自己的亲爹和亲哥貌似赶尽杀绝,无非就是迫他先低这个头,只要他能撇下洸州的一切回到香港,他就仍能姓“蒋”,仍是贵不可言的晶臣三少。
“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你,”这点道理就连窦涛都知道。他叹了口气,说,“你刚调来我们局的时候,没人觉得你能干满一年时间,都觉得你个大少爷是来微服私访体验生活的,我们几个队长私底下还打过赌呢。没想到你倒越干越认真,越干越着迷,把自己的少爷身份都干没了!我说你干嘛非留在这儿啊?”窦涛跟蒋贺之交情匪浅,当然知道他跟盛宁的那档子爱恨情仇,这阵子这人的颓废与消沉也全看在眼里,他是真心替他不值,忍不住又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那一朵反贪之花?就你这长相、这魅力,你要是铆足了劲儿来掰我,我都能弯。”
“不用铆足劲儿,”蒋贺之嘴角轻勾,不屑且笃定地望他一眼,“最多三分力气,你就弯定了。”
“还能开玩笑,看来还成,还没完全为情所困。”为免伤害这位痴心又专一的蒋队长,窦涛没好意思往下说。他跟莲华区的不少刑警都有不错的私交。昨晚上莲华区的警察们全副武装集体出动救个检察官的事儿他当然已经听说了。还听说,救援现场生生变成了“捉奸现场”,冷库大门一开,里面就出现了一对衣衫不整的狗男男,把千里迢迢跑一趟的周公子气得够呛。
窦涛不知道其中一个当事人就是自己眼前的同事,只知道盛局长的口碑如今在司法系统里可不太好。姐姐是省长秘书的情妇,弟弟为了仕途也步了后尘,这不就是“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的现代版演绎么?
蒋贺之貌似心不在焉,其实想的却是洪兆龙的案子。他突然开口:“我的线人说,洪兆龙这辈子唯一在乎的就是他的儿子洪锐,也确实想过要从我们手里夺回他的儿子。如果我们用洪锐的遗体设一个饵,他是很有可能上钩的。”洪锐的遗体至今还停在法医中心的冰柜里,60个自然日已经期满,按道理是要由警车拉去殡仪馆火化的。
“你的线人是那个‘卖冰糖’的马秉元?那家伙靠不靠谱啊?”窦涛有点担心。
蒋贺之道:“靠不靠谱,都只能试一试了。”
窦涛又问:“这条出林龙虽作恶多端,仗义倒是够仗义,他的手下大多待他死心塌地,我们这阵子抓了这么多,没一个开口出卖他的。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潜逃了?”
“不可能。”蒋贺之说,“但凡想从洸州向境外偷渡,必须经由那个‘蛇王’佘磊的门道。他可是胡石银的老部下,洪兆龙已经跟胡石银闹翻了,佘磊不仅不会帮忙,肯定还会落井下石。当然他也可以先开车去别的城市,再想办法从别的城市偷渡出国,但还是那句话,他儿子还在这里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窦涛问。
“周四,蒋瑞臣、蒋继之都会在那天抵达洸州,又是领导迎接、又是警车开道,全城的警备力量和关注度都在他们身上,洪兆龙会认为是个机会。我们就在那天将洪锐的遗体送去莲华区殡仪馆火化,现在放出消息,洪兆龙是很有可能铤而走险来‘夺尸’的。”
“路线不对啊。”窦涛疑惑地说,“去莲华区殡仪馆,是要经过一片未开发的荒地的,咱们区不就有殡仪馆么,何必舍近求远呢?”
“就因为要经过荒地才有可能诱使洪兆龙上钩,如果是闹市区,给他再多一颗胆子,也不敢光天化日来跟我们火拼吧?”停顿一下,蒋贺之摇了摇头,笑笑道,“我调入洸州的第一个案子就跟这条出林龙结下了孽缘,在其位便谋其事,有始也应当有终……”
默了良久,蒋贺之低了低眼,忍着心里又一阵的疼痛道,也许抓到洪兆龙,我就回香港了。
第112章 捉贼(二)
亏得那夜周公子还知道在不能拔出利器的情况下进行压迫止血,但盛宁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还是命悬一线了。医生诊断为腹部开放性损伤伴失血性休克,一般的输血、补液已经缓解不了他的休克症状,只能用上了大量的升压药,靠两个输液管路来输注新鲜血浆。
在这样的条件下进行了开腹探查及一系列手术治疗,然而即使采取了所有可行的控制出血策略,盛宁的伤口仍在渗血。
“都住了两天院了,怎么到现在还止不了血?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主任办公室中,周晨鸢暴跳如雷,只差把人房顶掀了。
“周公子,你先坐下,先坐下……现在病人的体温控制得还好,就是血止不住。”钟山北院正以血液病见长,老主任知道眼前这位是粤地大名鼎鼎的“活阎罗”,只能赔尽笑脸,“抗纤溶药物、维生素K还有凝血酶都用上了,我们也想不到他凝血障碍的程度这么严重。”
“那怎么办?”刚坐下的周晨鸢又一蹦三尺高,扯着嗓门喊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血而死吗!”
“这样,做深静脉穿刺,再打开一条静脉通道,三个血袋一起补血。”光补血,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老主任沉吟片刻,提议道,“目前有一款注射用的重组人凝血因子VIIa,可用于治疗先天性或继发性血友病患者的自发性或手术性出血,刚在美国上市,国内还没有,但我想应该可以试一试。”
一听还有神药,周晨鸢当即离开主任办公室,掏手机打电话,吩咐自己平日里那些跟班全都出去找药。
身边常见的路俊文这会儿不在,跟着他鞍前马后的是那个胖子。胖子全名“杜思铭”,颇有气质的一个名字,很难让人把这名字跟他那笨拙痴肥的形象咬合在一块儿,所以周公子他们习惯了叫他“胖子”。杜思铭听到盛宁住院,便坚持大老远地跑了一趟。说是看看,但他莫名地生了气,莫名地想泄火,甚至一见周公子,从来不敢出言顶撞的他居然怒冲冲地嚷起来:“都只剩一口气了,你说你好好的打人家干什么?!”
“哎呀,都是男人么,一言不合动动拳脚不是很正常么,谁知道他这么不经打——”周晨鸢其实也懊恼不已,突然又琢磨过对方这话里的异样味儿来了,于是斜眼睨着杜思铭,问他,“哎,死胖子,我打我媳妇儿,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我没激动啊……”杜思铭一时语塞,抖了抖一身的腩肉,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是看你都在医院里不眠不休地泡了两天了,难道你不心疼么?!”
“唉,心疼也不抵用,心疼也不止血啊……”这两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公子真是怕到家、悔到家了。他垂头叹气片刻,想起另外两个跟班都不在,又问对方一声,“路俊文呢?张耀元呢?”
胖子回答:“张耀元不清楚,路俊文还在忙金乌山那几块地的事儿呢。”
提及金乌山,周晨鸢的俊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个模糊暧昧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你爸现在是高科基金的法定代表人及董事长,一期之后紧跟着就是二期,1000亿资金在他手上,他可神气了。”
一听1000亿,胖子立马也活络起来了,忙不迭地向周公子表忠心:“我爸说了,那还多亏周省栽培。”
两人说着话,又不约而同地往盛宁的VIP病房挪动,周晨鸢边走边问:“你刚刚看过我媳妇儿了吗,醒了没?”
“早醒了,来了个老同学,正聊天呢。”
“什么老同学?”周晨鸢止步,转头,面露怀疑之色。这三个字在他听来,跟“老情人”也差不多。
“没跟我介绍,我也没问呢,”生怕这位周公子又要因妒失态,胖子赶紧回道,“不过,检察院的人也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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