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前的燕子哭了。
“花姨……”她转过一双红通通的泪眼,却发现冼秀华早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
①零舍:粤语,特别;
②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出自《汉书·路温舒传》,意思是严刑拷打下,犯人什么都会招得出来。
第156章 诀别(一)
发布会一结束,老沙就被匆匆赶来的纪委带走了。脱下那身挂满了荣誉的警服,他既感到难舍,也感到欣慰,欣慰自己那本藏了有些年头的办案笔记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纪委在前他在后,与陈江等人擦身而过,在对方不可置信的怒目中,他倒释怀地笑一笑,以戏腔悠悠地唱:“按察使掌刑法位高权重,申冤狱查官吏严明政风……”
一位公安局长的当众悔过自白毫不意外地掀起了千层浪,经由东亚台报道后,举国震动,甚至直接惊动了D装儿。装儿迅速作出批示,由装儿政法委牵头,装儿纪委、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BU联合成立调查组进驻粤东省,对咸宝生父子案及洸州市公安局长沙怀礼反映的省内高层腐败问题进行彻查。
洸州上方那连年的阴霾终于有了一点被彻底驱散的迹象。
此后数日,咸宝生父子案一再被媒体渲染传播,连《新闻中国》都报道了。而在看守所里的洪兆龙也通过每天晚七点的唯一“娱乐”项目,看到了这则新闻。
这则新闻唤醒了他一些久远的记忆,也带来了一线稍纵即逝的生机。
脊柱挨了盛宁一枪之后,洪兆龙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却被律师告知,捡了也是白捡。他不想死,于是解除原律师,又花重金聘请了当时全中国最有名的刑辩律师张仲良为自己辩护。反正美合置地还有上亿的不动产,仓猝出逃时他没法带走所有的钱,但人在囹圄后,这些资产就成了他的保命符。
洪兆龙知道自己血案累累,无罪开释不可能,就想捞一条命。他自己倒是死不足惜,可还没替儿子洪锐向胡石银和傅云宪复仇呢。可惜,即使专业如张仲良,也遗憾地表示他的案子已无转圜余地,像他这样二十年横行霸市、穷凶极恶的黑老大,连以“瘫痪”为由申请监外执行都不可能通过,只能乖乖地在看守所里等待枪毙。
除非立功,还得是立大功。
然而胡石银比他老辣得多,多年之前就暗中想好了退路,想攀咬他几乎不可能;至于检举其他那些“保护伞”呢?真正的大老虎哪可能亲自跟他一个黑社会打交道,而小苍蝇,大多早就被盛宁跟他的反贪局盯上了,就算检举了,也算不得什么“大功”。
就在这个时候,焦灼等着挨枪子儿的洪兆龙突然在《新闻中国》里看到了慷慨自白的沙怀礼,看到了咸晓光父子案与洸州少女毁容案的旧案回顾。
为了牢牢抓住这线生机,在下次律师会见的时候,他便暗示张仲良打点一下看守所的人,再去找市局的刑警队长张钊。张钊还有录音的把柄在他手上,为了不被他揭穿,只能帮了他这个忙——他透露了所有公安内部未曾对外披露的关于咸宝生父子案的信息。
洪兆龙更加相信自己有机会不死了,只要搏一把。
待与张仲良再次会面之后,他便推动轮椅,扒着监室的铁栏杆大喊大叫:“我要举报!我是咸晓光案的知情人,我要举报!”
面对闻讯而来的专案组,他说,咸晓光从来就不是“新湘军”,只是个穷苦人家的可怜孩子,他们是受了公安厅厅长付勉的指使栽赃了他。当咸晓光被收押进看守所的时候,他们故意集结了一群“新湘军”跑到公安局门口叫嚣着要“劫狱”,还配合看守所的人,将大量现金、管制刀具还有走私来的案发现场同品牌同系列的打火机强行摁上了他的指纹,并偷偷放到了他的家里。
当然这些事情都不是他干的,也不是他下令干的,是他的手下谢安德。
细节什么的都严丝合缝,但谢安德已经枪毙了,随他怎么说,死无对证。李斐将信将疑,皱着眉问:“这么说,咸晓光也是谢安德杀的了?”
“那倒不是。”当年阿德还真跟自己提过一句,洪兆龙反应很快,淡定地回,“那个付厅长的姘头,哦,现在是老婆了,嫌我们干活不仔细,非要让自己人动手。我没见过那个人,但听阿德说,那人的手腕上有个特别怪异的海怪纹身,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又好笑又骇人……”
而今咸宝生父子案是连中央都高度关注的大案、要案,他提供的这些线索为这桩云山雾罩的旧案拨开了云雾,当然是大功。
经过技侦人员的努力,苏茵手机里的相片数据也成功恢复了。本是一张无甚记忆点的普通青中年男性面孔,但张蕤是服过刑的前科犯,很快就在公安系统里被查了出来。
这人还是付勉妻子张娅的远房堂弟;
这人的手腕上还真有一只巨大眼睛的海怪纹身。
一时间,公布了嫌疑人照片的悬赏通告铺天盖地,任其插翅也难飞。
然而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蒋贺之却要回香港了。
直到启程前一刻,蒋贺之都没打算通知盛宁,既然无可挽回,何必平添伤感。倒是高鹏擅作主张,直接将凯美瑞停在了省检的门口,要载这位盛检去为三少爷送行。他说,对不住了,盛检,我觉得,三少他值得一个郑重的道别。
在去与不去间,盛宁踯躅良久,终究还是坐上了这辆去道别的车。
其实不用高鹏提醒,他都在电视里看到了——这两天全国最轰动的新闻除了咸宝生父子案,就是蒋家三少蒋贺之与穆氏千金穆凯璇的世纪订婚。原来这回联姻的两家是蒋瑞臣与穆庆森,为即将喜结连理的那对新人,香港有烟花汇演,澳门有花车巡游,便连一向毒舌的港媒都打出了“‘世纪订婚’意喻‘世纪和解’”这样隆重而醒目的标题。更有坊间传闻称,全球金融危机愈演愈烈,港股崩溃,香港经济已经陷入了史无前例的信心危机之中,因为97年抗击索罗斯的卓越表现,蒋瑞臣将再度扮演“白衣骑士”,以扭转日渐崩坏的市场情绪。同为爱国富商,同被寄予厚望,这场轰动全球的豪门订婚宴,便是蒋穆两家将配合中央联手救市的积极信号。
都不是两家人的喜事了。只是订婚仪式也不吝重金,声势极致浩大,受邀参加的嘉宾更是囊括了全球政商界的名流。媒体们一天一则新消息,哪儿哪儿的王子已经启程赴宴,哪儿哪儿的巨星即将登台表演,就连疲软已久的恒生指数都给足了两家顶级豪门的面子,走出了自金融危机以来最陡峭的一根大阳线。
而这场世纪订婚的男主角迄今还游荡在外,盛宁想,确实不太像话。
“我本来想等到石玥的案子水落石出再回香港,可惜佳人在等,家里也一直在催……”蒋三少挺低调,没有调动私人飞机,一辆宾利就准备走人了。人在晶臣酒店门外,四周车水马龙声声,他用责其多管闲事的眼神扫了高鹏一眼,又故作轻松地对面前的盛宁说,“我在香港也会继续关注这件案子,不过接下来有我没我都一样了,中央调查组马上就来了,我相信这次不会无疾而终,一定能还洸州人民一个天日昭昭。”
“我也相信。”盛宁点点头。无论是沈司鸿留下的那些证据、姐姐那份屈辱的视频,还是自己通过方兴奎、蔺先荣等人不断追查出来的线索,在未酿出轩然大波的当初都是“没有四两”的事儿,但中央调查组来了,就上了秤,就一千斤也打不住了。
“付勉跟方兴奎、蔺先荣那些利用职权在暗地里敛财的人不一样,公安是与违法犯罪最紧密相关的暴力机关,这些年,他一定是干预司法、湮灭罪行的直接参与者。因此付勉一旦被彻查,一旦发现自己没了脱罪可能,一定会咬出上头的周嵩平……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有可能狗急跳墙,我很担心你的安危……”蒋贺之克制着眼神与语调,尽量让自己的关心看上去像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忧,他笑笑说,“其实现在抽身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你可以把案子交给覃剑宇和即将到来的中央调查组,你可以求真,可以寻善,但没必要真的以身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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