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人掏了心。
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晏安正要开口,眼前却蓦然出现一片刺眼的白,画面一闪而过,带过无数飞掠而过银傀丝和白羽,傀儡人被悬吊在宫殿中央,祂长发垂落,了无生气。
竟是临枫!
也是化鹤。
然而这些场景就恍如流沙,又真实得宛如记忆,流逝得飞快。晏安根本来不及抓住,临枫便将他一把拉入怀里,颤栗得厉害,带着些不满:“闭上眼,不要看了。”
靠得越近,晏安越能笃定是触碰到临枫的魂魄,才让临枫变得疼痛。兴许正是因为共感渐强,那痛感传递而来,令他十指都在刺痛。
二人再睁眼,魇境中却只剩晏安一人。临枫附灵在他身上,晏安所见即是临枫所见,他们再次进入有关祝衫清的魇境,只是这次,他们又回到了当年被妖怪屠戮的那个村子。
临枫正思忖,莫不是又要重演一场这灭村戏码?这时,前方便来了个影影绰绰的负剑青衫人,她身后“哐哐哐”拖着一块木板,动作算不上温柔。
果不其然,正是祝衫清!
她穿着青衫裙,木板上绑着的东西被全须全尾地套在麻袋里,像是怕吓着过路的人。只是这麻袋四面都在滴血,俨然成了紫色,吓人的效果只会加倍。
紫烟村四面环山,经当年一场大火灼烧,仿佛成了烧焦的锅底。然而历经了十二年的凶雨和曝晒,尸腥味和爆裂声仍旧难以消融。
祝衫清脸色苍白,她最终在一处土房子跟前停下。这屋子没受半点风雨的销蚀,除了长些蛛网,和记忆别无二致。
祝衫清松了手,木板“嘭”地声砸地,麻袋骨碌碌滚下来,祝衫清将其踩在脚下:“这路你比我熟悉,对吗。”
祝衫清拔出背后的剑,划开地上的麻袋,还没瞧清楚人,先看见一滩烂泥似的碎肉。
是失了手脚的扶光。
祝衫清蹲下身,并不在乎扶光这难以入目的模样,她道:“你肯定很好奇,我也很好奇,当年那场火摧残了万物,乡亲们的房子都成了一捧灰,为何偏偏这座土房子不倒,十二年了,我有了些眉目,你呢?”
扶光的脸也成了烂肉。他闭上眼,并不多做理会,总之祝衫清不会让他死,他也死不了,若说还有什么折磨,他早不在乎了,剜肉抽髓都已然成了家常便饭。
“我妹妹已经被你挫骨扬灰,黑姥姥将她的魂魄吃得渣都不剩。可我待你不薄,将黑姥姥改造驯化过后,现在到你身体里已经伤不了魂魄分毫。”祝衫清自顾自地说着,“不过你明白吗,这土房子不是不倒,而是它已经不是座房子了。”
“先是我的那位疯娘,她被你吸食过后,护子心切,怨气很大,便化身成了这座房子,不料她成了残缺厉鬼,却丢了神智,不知道谁该杀,谁又该护。你能发现小妹,想必正是被这疯女人无意间吐出来的。后来,小妹回来了,疯女人怨气消散,这房子便是小妹。小妹她还想保护我,便一直死不瞑目,小疯子果然是小疯子。”
她语出惊人,令扶光转了眼珠,定定瞧着她。祝衫清情难自已:“你不要怕,不要怕好吗?她……她其实一直在等你,很是想念你,如今我将你送来,途中你的味道已经令她喜爱得发了疯!你没有听见吗,小妹的声音……”
正当她说这话时,身后传来焦急地“笃笃”声,木门急剧地颤动起来!祝衫清欣喜若狂:“你听!她,她说她好饿!你当日是不是也很饿,我明白你,我都明白你!你瞧瞧小疯子,很厉害是不是?嗯,她从小就很出色,如今只剩一点魂魄,一丝怨气,也能开魇……”
祝衫清将绳子挂在门上,另一头正系着麻袋,她道:“既如此,你便进去,同祂好好叙叙旧吧!”
“轰!”
木门中伸出条浑身是绒毛的黑色长条物,仿佛正是根舌头,它猛然舔舐卷起,门“嘭”地声合上,适才扶光躺过的地方只剩一滩污浊的血……
“救命救命救命!”扶光猝然声嘶力竭,他竟出乎意料地喊出了声,“救命救命,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一个“我”字戛然而止,里面仿若燃起了熊熊大火,烧得一切都在爆裂,倏忽夹杂着少女的笑语,还有哀戚的哭嚎。
正如祝衫清所言,这座房子不是单纯地吃掉扶光,更是一处别样的魇境。为什么别样呢?因为这魇境成了戏台,扶光被困在其中,一遍遍经历祝衫清经历的——流浪、丧亲、全家惨死、家破人亡。更是反复回到厘祟门的牢狱中——被凌辱、被扒皮抽筋、被瘟猪的血胀烂经脉……
十二年的筹备,这才是她的计划。
祝衫清无动于衷,却流下两行血泪。
祝衫清忽然踉跄两步,嘴唇发白,冷汗淋漓,她拿剑撑地,踽踽朝前走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怎么不懂?”
她叹了口气,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
祝衫清越走越远,来到了那间酒肆。厘祟门建立之时带来过一星半点的人气,如今白驹过隙,兜兜转转,酒肆又只剩她一个过路人,一个失魂的潦倒客。
然而这次她没来得及挖出林子里埋的酒。
祝衫清怔怔地跪在林间,力气尽失,连剑都握不住。她满脸的泪,也满脸的血,林间竹叶如刃,随风而落,给了她千刀万剐。
很高兴,我该很高兴才对……
可她却蓦然呕出一口黑血来,意识散涣,遽倒在了竹林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股苦到发臭的药味刺醒。祝衫清意识回笼,眼前却不见丝毫光明,她骤然打落嘴边的汤勺。
“哐啷”一声,连带碗也一并打翻。
祝衫清想要直起身,却又轰然砸了回去。她头昏脑涨,全身都痛,竟虚弱至此!祝衫清手中掐诀,厉声说:“你是谁?!”
“你是谁,这是哪,你对我做了什么?”答话的声音很年轻,带着点娇蛮的意味,女孩说,“好烂的问题,大家都这样问,我干脆别当大夫,去当说书的好了。”
女孩一边蹲身打理地上的瓷片和药水,一边无休止地说了好些话。她言词雀跃,烦人得很,祝衫清思绪混淆,用捏了两个低阶的咒诀——
操。
咒力被封了!!
这一现实无疑火上浇油,祝衫清明白是跟前这人干的,顿时怒火中烧。她正要再尝试召剑,忽然被人掐高了脸颊。
她毫无招架之力,被迫直起身,接着就被人强行灌下一大碗尤其浓烈、极度苦涩的臭汤药!
女孩叹声说:“这位姐姐——”
与此同时,祝衫清的横掌猛然滞停在女孩的颈侧。这猝不及防的掌风除了让女孩见识到祝衫清身手极端以外,还令她明白了另一件事。
女孩稀奇道:“哦,原来你喜欢我叫你‘姐姐’?嗯……很有意思,姐姐,姐姐?”女孩叫了两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一醒来不仅要杀人,还觉得我要杀你,这么急匆匆使了几下功夫,却还没发现自己眼睛瞎了。还姐姐,笑死我了,果然是老了几岁,脑子钝得像猪。”
她说话总是一箩筐,饶是祝衫清同厘祟门几百号人朝夕相处,也从没见识过这样的连环炮。
她怔愣半晌,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第71章 孽畜
女孩收了药碗,丝毫不惧:“说你蠢。”
祝衫清抚上蒙眼的白绫:“你挖了我的眼睛?!”
女孩忽然不说话,抱着手定定瞧了祝衫清一会儿,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我来告诉你是怎么瞎的。”
“此山名叫不归山,其间终年充盈着毒瘴,无辜者入则伤,伤者入则亡,有去无回的案子多了,便有了‘不归’这个名字。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正浑身是血地躺在山脚。我想你多半是从上边的竹林滚下来的,身上的口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毒瘴便从你伤口侵入到体内。”她一面说,一面拧干帕子擦地:“当然,最重要的是你眼睛在滚落途中被枯枝划烂了,况且这半月来你病了一场又一场,不瞎也难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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