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猫“喵喵”叫起来,谢临风勾手挠它下巴:“不追了,你也回去再委屈,眼下还有生意呢。”谢临风一撩帘子,“还抖呢,走了。”
夏氏哆嗦着出来,立马攀向谢临风的臂膀,几乎是被对方拖着走。他瞧见地上只剩金灿灿的饰件,问:“马……马呢?”
谢临风将人拖过桥:“早吃了。先交定金。”
有了这场刻骨经历,夏氏对谢临风的态度遽转。他那马车镂膺朱幩,现下全折现成阴德,毕恭毕敬凑了几万,尽数算到谢临风名下。
谢临风变脸如翻书,顿时又和夏家成了好兄弟,客套话张口就来——刚到嘴边,被一声嘹亮的“老谢啊”给打断。
路那头急匆匆跑来个青衣鬼官,谢临风冁然一笑,介绍道:“此乃赏善司魏判官,记生前善事,派发奖赏。魏判官向来笑容可掬,最为和善,和我交易不错,现下在我店里帮忙管阴德簿。”
准确来讲,是谢临风的私人簿。方才到账几万,谢临风兜里可谓是阴德无量,自然将魏判官吓得不轻。
魏判官汗促气逆,几步迈过奈河桥:“谢兄,出事了,天大的事!”
谢临风哈哈笑道:“我自然知晓,回去先请八个奶妈,再……”
魏判官一抹汗:“哎呀,你破产了谢兄!疫鬼出逃,你账户全清零了!”
“什么?!”谢临风如遭霹雳,有些缓不过来。
第02章 流氓
魏判官狂扇袖子,只怕谢临风昏厥过去:“谢兄莫急,还有一计。这疫鬼吃万物化疫病,只需找出疫鬼打一顿,叫它吐出腹中积食,再找鬼帝清算,方还有希望啊!”
谢临风心烦意乱,冷静片刻后发现变数无非两点:一是与玄衣菩萨交锋,二便是送夏氏过奈河。
思及此,谢临风忽地搭上夏氏肩头,笑道:“兄弟,你到底是如何死的?”
夏氏瞧他笑里藏刀,眉间带煞,不敢说实话:“摔,摔死的……”
“扯谎!傩仙生来吞吃疫鬼,狐猫见你就咬。”谢临风手劲悚然,将夏氏提到半空,“你必然和疫鬼脱不了干系。”
对峙间,忽听“啪啪”两声坠地,魏判官抬手喝道:“谢兄别踩到!”言毕从地上捡起两撮毛拎到跟前,一黑一绿,魏判官捧起手心,胆裂魂飞:“饿,饿死啦!”
“差点儿,该喂食了。”谢临风扔开夏氏,将三只幼崽全揣进腰间荷包袋。恰逢此时,血河中鬼语唼呷,恶煞重凝成涡,鬼物滚滚漫出河畔,谢临风不再久待,道,“先走。”
夏氏见到河中鬼本就吓得屁滚尿流,又听他要走,登时手脚并用攀上谢临风大腿,哀哀央求:“谢兄,我说,我说!你带我一块走,这些恶鬼要啃死我!”
他吓得痴了,竟忘了自己本就是鬼。
谢临风单臂将夏氏拽起,和颜悦色道:“想略过阴间关卡,只能当我缝魂的料子被我带走。但我这缝魂袋是另一道鬼门关,你入了这头,便去不了那头,轮回无望,不然就坏了酆都规矩。你可想好了,还想复生,只剩还阳一个法子。”
这话恰撞到夏氏心坎儿上,像是怕谢临风反悔似的,立马答应:“走走走!”
谢临风意料如此,当即扬鞭一裹,夏氏被黑鞭烫得“哇哇”成了一溜烟,也收进了谢临风的腰间荷包。
待那缝魂袋没了起伏动静,魏判官才边走边说:“你分明讲清楚后果了,他怎地还愿意进袋?”
“这是个死不瞑目的,他只求还阳。那后果要挟不了他。”谢临风与魏判官勾结搭背,“这夏家哥儿刚来时的阵仗可比皇帝还威风,瞧着不像是来滚地狱的,倒像是来赏景的。”
谢临风是个浮萍性子,生意场上八面玲珑,跟谁都能聊出花儿,开店没赚几笔阴德,却得了不少朋友。
二人一路闲聊至酆都,亮牌子进城。
此处设有红黑两道门,过黑门便转进十殿,是要赶投胎的鬼;过朱门则进入鬼城,城内绣阁烟霞,灯辉如昼,笑语哜嘈,烟火气竟堪比人间都城。
谢临风进城后立马从街摊上淘了个灯笼。
魏判官如惊弓之鸟:“鬼火灯要烧肝肠,喂不得!”
谢临风奇了:“在你眼中,我竟已经到了这般无良虐孩的程度了!”他刷不出阴德,将灯笼拿起又放下,更伤心欲绝,“我瞧今日城里那处灯明格外耀眼,想淘个同款罢了!”
摊贩闻言,抚掌一笑:“谢兄幽默,这哪是灯笼,是篝火,想必鬼友欢聚,在跳舞呢!”
谢临风说:“原来如此。”
魏判官遥遥望去,狐疑道:“说到这个,我怎么觉着那方向的楼阁有些眼熟呢……遭了!”
谢临风说:“不好!”
“你的店!”
“我的店!”
二鬼相视一眼,撒腿就跑。
魏判官跑得体乏,心更累:“我没记错的话,店里还有三个待出生的傩仙吧,谢兄啊,你心可真大……”
谢临风边跑边说:“原来如此,竟还有三个没孵出来!”
魏判官:“……”
谢临风浑笑:“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正说着,谢临风忽然摸向腰间,扬手一挥,黑鞭红光附体,狂蟒般朝前窜涌而去,“啪”的声将滔天火舌打散。
他那“玉树临风缝魂店”被砸得稀碎,腾升起铺天盖地的灰尘。
小鬼们也被打散,纷纷立至一鬼官身后。那鬼官肥头大耳,正抚弄长须,道:“谢临风!数位鬼民向本官递上状纸,告你欠债不还,你可知罪!”
谢临风止步,瞧见火堆里的牌匾被烧得只剩“魂店”二字,魏判官正要念出声,谢临风制止说:“魏兄给我留点面子,这不好听。”
魏判官:“……”
谢临风转而讥讽说:“稀奇,官爷里竟有会读状纸的!傩仙崽子是要金贵养着的,俸禄是少得可怜的。你们当官的全是恶棍?”
言毕又顶着魏判官一脸“你骂我”的表情,回身吩咐道:“魏兄快进去看看傩仙崽还有没有救。”
魏判官被他一句话吓个半死,哪还顾得上别的,一头冲进碎瓦断墙里。
“你这地痞流氓,赖着不投胎,成日里花天酒地,不着四六!”胖鬼官越看状纸越生气,“鬼帝念你独身养家,赐你缝魂一职外加一店,又派魏大人协助,你竟狂妄到熬制毒药给傩仙们吃!虐待幼儿,罪加一等!”
“我虐待?!欲加之罪,何——”谢临风回身正要争论,发现状纸还在源源不断递到鬼官手中。谢临风预感要吃牢饭,开始斟酌言辞,“……何必呢官兄,债要还,崽要疼,分身乏术,顾此失彼。这样吧,您公正廉洁,容我缝完手上的单子再来,实在不能宽限几日,那就去鬼帝跟前说理,我辞职,我不干了好不好?”
“你!”
谢临风动之以情先捧那鬼官,又拿威胁给对面儿当头一棒,软硬兼施,当真管用!
谢临风拱手:“官兄,店也砸了,气儿消了不?”
胖鬼官气凸了眼,却明白养傩仙防疫鬼定天下才是大事,偏偏这大事的主角儿们只认谢临风,他早妒恨上这流氓拈花惹草,如今只能靠诵念“我把他店砸了也行”来自我消解,怒掷下“本官心慈,宽限七日!”后,便拂袖而去。
谢临风笑呵呵送走了大佛,回身就被张牙舞爪扑了满脸。
谢临风从面中抠下个长了四肢的靛青色毛团,其模样似鹰,尖喙是蓝,双瞳也是蓝,眸中点星,透彻如湖。
谢临风端详半晌,问:“你又是哪位?刚从染缸里爬出来吗?”
魏判官忙里忙内,差点撞上:“这是鹰鸱!你取的名!”
鹰鸱一屁股坐在谢临风掌心,用那双星河珠子定定瞧他,像是在记仇。谢临风和它对视须臾,想起桥上那血菩萨,再一想,立马扯下腰间的缝魂袋,将里面的东西一骨碌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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