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鹤明了,去揉他的眼尾:“可若这一切是场梦的话,不是更好吗?”
晏安摇头:“在我这里,从没有得到什么就得失去什么的道理,你不是一直都教我,所有我想要的都该属于我吗?”
“好……这话你还记得,我信你没醉。”化鹤替他拿开酒坛,“可你又醉太糊涂了,我哪里是梦,我不就在这儿吗?”
“嗯,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他怔忡般落着眼泪,似乎从来没这么伤心过,可他却露出不明白的表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这仿佛是一道难题,晏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虚心求教:“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老师?我好像没办法了,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才能不被讨厌呢?”
化鹤有些心碎:“……不是你的错。”
晏安不解道:“不是我的错吗?”
化鹤说:“从来不是。”
“那为什么,他们从没爱戴过我,却可以加倍地仇恨我?这是什么道理……我,我想不明白。”晏安平静地流着眼泪,问道,“老师,我也想……我也可以恨吗?”
化鹤说:“可以,你相信我吗?你要做的事都没有后顾之忧。”
晏安盯着地面,目光迷蒙,半晌后,他用力敲了敲脑袋,懊丧道:“算了,算了……”
太子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觉得很抱歉,自己今夜的话好多,可是他只剩化鹤可以倾诉了,兴许也只有今夜可以诉说了。
倘若明日梦不会醒,他还得继续去城中收尸。
晏安喊:“老师。”
化鹤答:“我在这。”
“我明白,这是我的国家,灾难里没有疫鬼,只有阴谋,亦或是天灾,因而你不能插手。我只是很幸运碰巧与神明交好,倘若我从不认识你,这也是该我独自承担的。”晏安正视他,“我敬重你,爱戴你,仰慕你……可我还是很想,若我是神就好了。”
化鹤洞悉他心思,也不反驳,只说:小糊涂,神……”
此时此刻,化鹤很想刻意说“神也有神的难处”这类让晏安记恨的说辞,但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放弃了。
果然还是做不到。
……算了。
化鹤掉转话头,低声道:“神并非无所不能,那些规则啊惩戒啊……很麻烦的。”
晏安眼睛发红,道:“比如呢?”
化鹤支着头,偏过脸瞧他:“比如啊……”他思索片刻,放缓了语气,“神要对苍生很无情,同时又要给苍生很多爱,不能破坏规则,不能徇私……”
化鹤一口气列举了很多,全是些哄小孩的说法,真正的惩戒其实只有两个。
要么痛,要么死。
可这太尖锐了,化鹤望着那双悬着泪的眼睛,只好又改了计划。
化鹤道:“……比天上的星星,水里的石子还多……”
晏安注视着他,毫无预兆地说:“那你能爱我吗?”
“……”化鹤呼吸猛然滞住,心脏仿佛都骤停了一瞬。
晏安语气很苦恼,目光却很虔诚,他安静地说:“没有人爱过我,从来没有,你可以来爱我吗?”
“……”
……遭了。
怎么是现在。
化鹤的心又剧烈疼痛起来。
他笑了两下,似乎有话要说,晏安身形却摇晃了两下,化鹤将他揽住,倒进了怀里。
化鹤垂眸看了他许久,如鲠在喉,迟迟不语,目光中都是震颤。
他将太子送回了寝殿,自个儿在外喝得烂醉如泥。
第二日醒来之时,寝殿里空无一人。化鹤昨夜醉在门外,如今躺在太子的床榻上也毫不意外。
他穿戴整齐,走入檐下,神色格外平静。
——下雪了。
雪入了靖京,融化成地上的泥点。晏安走在前面,身后拖着把红彤彤的剑。
这时,有人跪在了他跟前。晏安疑惑低头,却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他满脸都是血和肉渣,像是才饱餐一顿,怎么此刻竟泪眼汪汪地跪在他跟前,呜呜咽咽地哭道:“太子哥哥……你不要杀我……我、我太饿了……娘说你是好人……你是保护我们的好人……”
晏安有些窒息,他将剑架在男孩的脖子上:“他们恨我。”
男孩泪流满面,闻言神色诡变,忽然嘻嘻笑道:“对呀!他们恨死你了!太子哥哥,你真是个天杀的废物、蠢货!让我们生病挨饿,你怎么不随你老子一起去死了!”
晏安道:“我不会死。”
命悬一线之际,男孩却丝毫不惧,抚掌大笑:“你不死,就要换我们死!你来杀我啊,我呀……只有七岁,你快点来杀我!”
男孩话音刚落,却像下了一声敕令,周围的尸体竟同时活了过来!
晏安:“!!!”
这些百姓有的死于疫病,有的死于被掏空胸腹,还有的死于刀剑穿膛……他们坐起、再站立,就仿若刚睡醒一般,可这些人神色诡异,脸上都是同种森然的笑。
“太子殿下,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得救的吗?”
“杀了我啊,殿下。”
“孩子……孩子啊……拿起你手中的剑,把我们全杀了。”
“你看见了,我们不会死的!”
“从你见到他们吃人的那天起,就明白这些人已经是什么东西了。”
“这些恨你唾弃你的百姓,如今全被我们吃了,殿下怎么不笑呢?我们为你报仇了呀!”
晏安:“……”
“你不敢相信这城里都是鬼,更不敢相信姣子啊神祇啊……祂见死不救哈哈哈哈!!”
晏安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出来。”
然而下一瞬,这些被疫鬼夺去身体的人竟呜呜咽咽,声泪俱下,混乱喊道:“殿下救我、快救我啊!”
“你为什么不求神!神呢?!救命啊!!”
“我不想吃我父亲,我没有父亲了……可是我真的好饿呜呜呜……”
哭声戛然而止,离他最近的男孩眸光熠熠,盯着晏安身后道:“……殿下,我就知道求你比求神更灵。”他作出吞咽的动作,神色恍惚道,“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好香好香……”
晏安像被人砸烂了脑袋,耳边只剩嗡鸣,他苍白着脸,说:“不……”
晏安几乎用尽全部的咒力,骤然往身后打开一层结界,他惊恐地回身,声嘶力竭道:“不要!!!!!”
结界外来了一队人,他们骑着高大的雪狼,身穿雪貂大氅,个个壮硕魁梧,但人和狼的皮毛却都被雪和血给染湿了。
他们是雪原的战士,来自从芜。
只听“咚咚咚!”,晏安身侧只剩无数条拉长的鬼影,百姓如离弦之箭穿梭而过,发疯似的撞上结界,头颅落地的声音仿佛暴雨落下。
然而太多了,死的人太多了,他们全部化做了疫鬼的养料,又被孕育成新的疫鬼。城内也有,城外也有。
从芜国的将领仿佛树上熟烂的瓜果,厮杀抵挡不了疫鬼的吸食,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从狼背上落下来。
而后被剖尸、被分食,又重新站立起来……不知为何,明明相隔那么远,那么混乱,晏安却从地上的尸体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晏安:“……”
晏安:“啊………!!!!”
他红着眼,暴戾疾走,手起剑落杀了一个、又杀了一个……
空中的血比雪还多,晏安快步往城外走,一路走,一路杀,一路嘶吼着质问:“为什么不杀我?!”
晏安杀了一个:“谁允许你们不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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