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侑说:“我们各达目的。嗯,祝衫清,那……”
那我呢?
他话语至此,祝衫清忽然用指尖敲了第三声鼓,花侑的脸上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嘭!”
花侑微仰着头,瞧着远空下寂然的灯火,烟花爆裂,血溅在他的脸上。祝衫清胸膛被什么东西猝然贯穿,里面的心四分五裂。
一根无形的箭矢穿插过祝衫清的身体,她向后仰去,身后便是无底之崖。那条覆眼白绫变得濡湿,被山风吹散。
然而有人拉住了她。
花侑莫名红了眼,他漠然道:“那我呢?”
花侑道:“祝衫清。”
“你能……能看看我吗?”
与此同时,临枫和晏安的耳畔响起骤然的轰鸣,天地再次颠倒,万象如泼墨似的融化。
十一次轮回不过燃烛落泪,消融得很快。
临枫二人瞬间被强行阻隔,不得已断掉共感,重回混沌空间,两人都有些恍惚。然而此次魇境坍塌的阵仗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万象混乱得如同一张揉碎的宣纸。
临枫单手扶着晏安:“魇境落幕,祝衫清已死,这里不能久待!我带你出去!”
他召出羽扇,正要冲破魇境,忽然,脚下传来一阵轰鸣。
晏安立马察觉出临枫的神色不对,道:“怎么了?”
“来的不是羽扇。”临枫皱眉道,“而是——”
话音未落,海浪遽然翻搅而来!这一浪来得汹涌磅礴,径直盖住了整方穹顶。临枫二人骤然被冲进水里,滚作一团!
待大浪拍过,那方混沌之地已然消失,他们再次回到了千月镇。只是这千月镇和先前不同,整座山几乎矮了一半,被海吞了。
临枫瞧着手上的法器,模样怪异。
他露出费解的神色,难以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召来的不是羽扇,而是花侑的无矢花弓?!
晏安一边游一边说:“魇外的人呢?”
临枫没空多想,收了花弓,笃定道:“魇外的谢月是假,那祝衫清是真!我们虽在魇境中度过了数年,魇外不过须臾之间,想必逃不远!”
正说着,他们二人游上了岸,晏安继续道:“嗯,她们跑不远。不过我适才问的是,千月镇的其他人呢?”
在魇中过了十一世,临枫还有些恍惚。如今听晏安一言,才恍然想起,先前因有戏娘子出没,镇上民众闭门不出,才令千月镇瞧上去人迹罕至。而如今镇上各处都已坍塌,被海浪冲垮,却不见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浸了海水的原因,临枫忽然感受到一阵寒意:“小糊涂,你还记得先前我们疑虑为何花侑能和祝衫清直接接触,而你我却不能之时,曾推测过三种可能。”
其一,活魇中人可以相互接触。
其二,妩净神陨落,临枫和晏安观看的是亡人之过往,即亡人魇境。
其三,前两种推测同时发生,他们二人处于亡人魇境之中,眼前所见又是亡人生前经历的活人魇境。
晏安道:“这么说,已经能笃定我们进入的是妩净神的亡魇,其中的十一世映像不过是妩净神的生前曾到过祝衫清的活魇,但却将其演变成了自己的执念,相当于是二重魇对吗?”
“不错。”临枫道,“若适才我召用羽扇,现在兴许连千月镇都没有了。”
晏安道:“可若是这样,便又矛盾了。祝衫清身死魇灭,不是活人了才对,那先前我们见到的祝衫清又是怎么回事?”
临枫笑说:“问得很好,不过你忘了一个人。”
晏安如梦初醒般:“谢月!”
祝衫清活魇当中的十一只小妖都是幻象,独独谢月是真实存在的,所有极有可能,此处魇境的主人正效仿先前祝衫清的做法,将人的魂魄养在魇境中。
晏安道:“如何?我们要在这层魇境中继续追查吗?”
临风道:“不,真相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果不其然,临枫唤出羽扇一扇,那海潮褪去,千月镇又变得完好无损。临枫不再逗留,他将咒力注入到无矢花弓,借它指引来到一处村子。
这破屋前夜还漏了雨,可是屋顶上已有了许多突兀的补丁,余下的新窟窿像是近来风雨的杰作。
无矢花弓指引至此,没了声息。
临枫刚在屋外站定,便听到里面剧烈的呛咳声,那人的喉咙像是长久咳出了伤,听起来很熟悉,却不好听。
那人说:“来了就进来吧……还要我亲自请吗?”
临枫也不客气,推门就进。
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但瞧见床上的人,还是不禁变了神色。躺在床上的仿佛不是个人,而是副森然白骨。
惟一能看见他灵魂和光亮的眼睛,已被他用白绫盖住,想必是没有力气及时换新,布条隐隐洇出了红色。
临枫环顾了一圈,最后嫌恶地靠在门口,并不打算进去。他毫不避讳道:“屋子虽然又小又破还乱,但好歹东西算干净。想你挑剔半生,最后竟是在这种地方收场。”
花侑叹说:“让你们看笑话了。”
临枫抚掌道:“好笑,当真最好笑!你是不是想让我说:‘妩净神,你的身体已至极限,祝衫清魂魄尽碎,请你不要再消耗自己养着她了,否则连你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临枫道:“不必劝,你做什么清醒得很!连我都不行,这世间还有谁能挖掉你的眼睛吗?”
晏安迟迟不语,对于主神之间的连系他难以插手,对于友人之间的羁绊他不便干涉,但他此刻忽然扯了下化鹤的袖子,喊:“老师。”
沉默蔓延须臾,花侑并未否认:“不错,是我自己弄瞎的。”
临枫问:“理由呢?”
“谁知道呢。”花侑扯出个苍白的笑,故作轻松:“兴许是发疯吧。”
临枫倾回身子,漫步至屋内床头。他在花侑身边站定,不悲不喜地瞧了会,然后问:“你要死了吗?”
花侑偏过头:“也许。”
临枫居高临下:“你留给我什么?”
花侑紧抿嘴唇,顿了下:“……像祂们一样吧。”
临枫没再说什么,像是默认了这个答案,又像是早就知道结局。花侑的咒力所剩无几,他此刻宛若一条枯竭的泉流,生命和回忆都流向了坟墓。
花侑翻身,背对着临枫和晏安,他遮掩般地叹了口气,想要故作轻松,却在呼吸间蓦然呛出血。
花侑强行咽下呛咳,他一动不动,淡声说:“收尸这事交给你了,化鹤……务必、务必将我葬得干净些。”
临枫没有答应,转身就走。
言语最单薄,晏安什么也没说,跟在临枫身后。两人沿着小径无言地走,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闻后方一阵尖锐的鸡鸣声。
临枫蓦地顿了步子。
无矢花弓的全部咒力在此刻遽然尘封。
他回首,已经快看不见那间漏雨的破屋了。山间似乎漫起雾,那风吹过故人,来到未亡人的耳畔。
“你教得很好。”临枫声音都融进斑驳的回忆里,他说:“老师。”
第85章 别语
临枫并未将花侑下葬,他拿回冰晶后,打散了花侑的神灵。两人往回走的时候,晏安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临枫神色淡淡:“下葬是要入鬼界的,但这并不是因为神鬼的上下之分,而是鬼界名册从不记神祇之名,没有轮回资格,神的灵魂只能终年盘桓在极阴之地,被万鬼吞吃,下场只会更难看。”
临枫口中的“难看”一语双关,一是指妩净神向来在意样貌,受恶鬼撕咬,定是不好看的;二是祝衫清神销魂灭,就算他强行做鬼,也等不到祝衫清的魂魄经过。
正此时,临枫忽然瞧见晏安的欲言又止,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晏安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我想知道的已经来了。”
只见前方凭空出现一圈打挤扎堆的人群,它们围在方正的戏台之下,闹闹哄哄的。只是仅这一眼,却令人瞧出许多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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