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侑道:“下一个……嗯?你们抖什么?”
余下的纸人两股颤颤,抱作一团抖筛子。它们虽没有真的眼睛,却皆面朝着花侑所在的方向,暗示性十足。
“看我干吗?”花侑摊手,无可奈何,“我也很柔弱的呀。”
话音刚落,跟前的纸人陡然尖叫起来!
花侑闻声警然:“喂喂……”
纸人四处逃窜,在过道内轮番撞墙,花侑循声望去,瞧见外头祝衫清正和几名血人缠斗。
与其说是缠斗,倒不如说是祝衫清单方面遭受围攻!
意料之中,祝衫清再怎么厉害,也难敌数量之众!
关键是这群血人从天上摔下来,不仅能够直立行动,还擅长很凛冽的招式!它们随手折枝当剑,配合得当,三人正面围剿,一人朝祝衫清的后脑刺去!
祝衫清顾此失彼,根本无暇分神!
花侑啧声说:“真麻烦。”
音落,他霎时夺剑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将那偷袭的血人一箭穿心!满天的尸雨倾泻,花侑左躲右闪,径直杀至祝衫清身侧,他想也没想,捏诀抬手。
等他念完咒诀才骤然惊觉:坏了!他没咒力!
就在这时,头顶猝然传来“嘭”的巨响!电光石火间,他们二人周身猛然罩开一层咒法!
这结界展开得遽然,血花轰然炸开,尸体顷刻间四分五裂,爆开在二人眼前三寸之处!尸块肢体在被结界弹飞,花侑愕然失色,一是为自己骤涨恢复的咒力,二是因为就在适才的刹那,他瞧清了头顶那具尸体的脸——
竟然和祝衫清长得一模一样!
一时间,花侑环扫四周,快速仔细辨认,发现不仅方才摔烂在头顶的是“祝衫清”,这周围袭来的通红血人、支离破碎的尸块……
全部、全都是祝衫清!
祝衫清剑剑致命,杀的也是“祝衫清”!这场落下的尸雨里,没有别人,只有祝衫清的尸体!
——什么鬼。
花侑刚腹诽半句,忽觉后领一紧。祝衫清杀红了眼,脸上纵横的都是怪物的血,喝道:“孽畜,你出来做什么!滚回去!”
“滚什么滚!我来救你,这很难看出来吗?!”花侑懒得和她掰扯,无所谓道,“行,我是驴肝肺,我来杀你、我来捣乱的好不好?”
祝衫清怒眉睁目:“你休要管我!”
结界之上,那“嘭嘭”声不绝于耳,四面围困而来数名鲜血覆面的“祝衫清”,它们个个手持锐利的木刺,正暴戾地砍凿结界!
“我也不想管。”花侑道,“但你别现在死了行不行?”
正说着,祝衫清忽然踉跄着撞了他一下。花侑嫌她血腥重,刚避让半步,祝衫清没了支撑,骤然脱力,直接栽倒在地!
她身下立刻洇出滩血来,血圈越扩越大。纸人听闻动静,在后方急得团团转,又跳又叫。
“可恶!”花侑裁疑不定,一咬牙将祝衫清背了起来,“你到底有什么怪癖!”
原来这一倒,让花侑骇然洞悉出了祝衫清腰上的伤。这伤简直是像是被一把长刀拦腰斩,整个腰身都砍出了豁口,皮肉外翻,深入脊骨。
要不是这家伙封经脉得及时,强行止血,恐怕早死了!
花侑想不通,都这样了,还这么执着自己杀自己?!
结界随身而动,花侑顶着结界,将祝衫清抗至地道。口子处的纸人们等候多时,早备好担架来接了。
花侑烦心将人扔下,纸人们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接住祝衫清,又将其小心放置在架子上,齐心协力抬去疗伤了。
它们随波逐流,眼里只有祝衫清,花侑趁机揪回一只,勃然道:“好啊你们,大白眼狼造出一堆小白眼狼来!本大爷又臭又饿,不给吃饭就算了,也不让洗澡?!”
“不是不是!误会误会!”纸人在他手中扑腾片刻,忽然“咦”了声,“为什么不给吃饭呀?明明……饿死最好!”
它话说一半,声音骤冷。
花侑冷不防它态度转变,邪火攻心,抬手就是一劈,径直劈凹了纸人半边脑袋!
花侑夷然不屑:“这也是祝衫清教的?”
纸人嚎叫,呜呜咽咽扶起自己塌陷的脑袋:“呜……大胆、大胆……小王八竟敢直称主人名讳……将你饿、饿死!打……打死……”
它越说声音越弱,毫无底气,仿佛说出这类狠厉之言并非它自愿。
花侑威胁似的扬掌,纸人果然立刻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我说、我说!小八你真是冤枉死我们了!哪里是不给你吃饭,明明是你这几日赌气不开门,那些饭菜放在屋外馊了一遍又一遍!”
花侑闻言,却更加狐疑,他将纸人拎起来,左瞧右瞧,心说:奇了大怪,当初见这纸人之时,它们反应迟缓,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如今越来越像成精了似的!
“答晚了,现在没有问你这个。”花侑负手,懒散道,“我要知道,是谁教你这样咒我的?祝衫清吗?”
“嘘、嘘!小八,你先不要声张,我将你带去澡堂,那里隐蔽些!”纸人听进了花侑的需求,哆哆嗦嗦朝前引路,边走边说,“你……哎呀,话别说这么难听嘛!这当然是主人教的,她说因为自己平日里太惯着你们了,让你们不长记性,所以须得凶些。”
花侑乜斜着眼,说:“什么不长记性?难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大事情吗?”
纸人激动道:“是呀!你真是个大糊涂,这种事也能忘!”
花侑跟着它往澡堂走,却在出门之时微讶。那恐怖的尸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原本满地的尸首和血水在这一刻都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适才那场血腥的修罗场景从没发生过。
纸人习以为常,它行至最前方,似乎洞察到花侑的情绪,说:“看来反复地消亡的确会影响记忆呢。小八,你适才也瞧见了,尸雨并不是偶然,嗯……大概每个月都会下一场,这是主人对自己的惩罚。天上坠落的尸体也不是别人,就是主人。”
花侑新奇:“哦?惩罚?杀尸体不痛不痒,这算哪门子惩罚?”
纸人摇摇头:“不一样的。若是自戕能让主人深陷痛苦,那她可太愿意选择这种方式来惩戒自己可。可是很遗憾,她不会,自戕与她而言,已是解脱之法。因为你们从前时常在主人跟前死去,每死一次……”
花侑说:“她就会降下尸雨?”
“不。”纸人道,“她就会杀掉自己一次。你们死一次,她也就跟着死一次,这样魇境重开,你们就会复活,她才会再见到你们。但死了过后她再醒来,会像你现在这般糊涂,什么都不记得……”
花侑暗自心惊:原来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现实世界吗?
花侑道:“怪不得我刚醒来,她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先前可不是这样的。”
“啊......先前不是吗?”纸人挠挠头,有些不能理解,“可是主人一直是这样的脾性啊,也时常教导我们不许太纵容,让你们犯错了也不长记性!她并非什么性情多变,只是一直在试图多样改变自己。他不知道那种性格的自己才不被你们讨厌,才能留下你们,她对你们的死耿耿于怀,一直将其归结为自己的错。”
言语间,花侑已经跟随纸人行至澡堂。他推门而入,纸人留在外面侍候,花侑道:“你说的是‘我们’,那其他人呢?”
纸人没了声,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花侑道:“你已经透露到这个地步了,如今若是想收手,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
纸人支吾道:“其他人......这个一时半会很难说清,总之!你们不能都同时出现!”
“是必须死了上一个,才能出现下一个吗?”里面传来淅-的水声,这话轰雷贯耳,惊得纸人手中的铜盆“哐啷”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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