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楼,他们就被一个鬼兵拦了下来。
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他静默着挑起白秉臣的外衣,刚瞥见他身上的血迹,就被梅韶伸手打落:“这人爷已经买了,你动手动脚的付钱吗?”
即便是隔着面具,鬼兵也能看出他得意的嘴脸,毫不认生地拉着鬼兵炫耀:“你看看张脸,这细腰,我可是挑了大半夜,花了黄金千两才抢下的。”
捏着白秉臣的下巴,让鬼兵看个清楚,梅韶的手又划到他的腰际,揽着他往鬼兵面前凑了凑,故作神秘朝着金丝笼努努嘴:“你别看这雾兰美人最金贵,在床笫之上可远远没有我们本土的好调教。”
浓烈的酒气绕了鬼兵一脸,他也不理梅韶的搭讪,只是默默往一边移开了几步,朝着二楼的鬼兵打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到他们刚才出来的屋子里查验。
扶着栏杆,梅韶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斜斜地侧靠着,正好可以瞥见二楼的动静。
过了半响,楼上还是没有传来半点动静,那鬼兵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一直埋在他颈窝处没有抬头的白秉臣能清晰地感受到梅韶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在无意识地收紧,头顶上的呼吸声也变得沉重起来。
恐怕是瞒不过去了,白秉臣借着外衣的遮掩,轻轻覆在梅韶的手上拍了几下,温柔但坚定将它拨下腰际,随即就要挣脱出他的怀抱。
原本还疑惑着白秉臣的举动,低头瞥见他掩在衣摆下的银光,梅韶才反应过来,忙把人往怀中用力一带,恰在此时,二楼的鬼兵终于出来了,朝着楼下摇摇头。梅韶提着的心才平缓下来,看来他们算是逃过一劫。
早就让水伯布置好的雅间派上了用场,半温的水,床上的痕迹,足以让人相信他是正常的软烟台买家。
暗自松了一口气,梅韶迈着醉步,揽着人往门口走去,脚上的步子飘得虚浮,手却稳稳从白秉臣的手中夺下那把利刃。
等到两人晃晃悠悠地走出鬼市,从郊外的一个山洞中钻了出去,才歇了一口气。
鬼市的出口有许多,这城南的一个是离他们最近的,为了避免鬼兵发生异常,他们并不敢逗留,未有一盏茶就出了鬼市。
半轮明月高挂在荒郊野岭上,已经爬不动了,正在天边摇摇欲坠。
或许是因为这轮静谧的月亮,难得的平静在他们两人之间蔓延。
自从梅韶回都以来,他们总是剑拔张弩地相对,再遍体鳞伤地各自回头,像这样好好地面对面地说话,已是一种奢望。
他们就这样静默着对立着,直到白秉臣开了口,吐出两个字:“多谢。”
“我这也是为了自救。”梅韶嘲笑道,“白大人今夜来此,是为了给手下的人料理烂事?方才我不一留神看见名册,上面的字迹很是熟悉,难不成.......”
“鬼市与我无关。”白秉臣打断了他的话,略带思索道,“你不觉得鬼兵们太过齐整了吗?”
“是啊,这样的训练有素,巡防营都比不上。”梅韶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前些日子还说,黎国军防虚弱,我看倒是不尽然,黎国的地下,可是藏兵不少。”
白秉臣没有说话,方才在软烟台近距离靠近鬼兵的时候,他就观察过,那鬼兵的手上有长年用刀的老茧,这样的茧子是军队训练才有的。
就在平都的地下,赵祯的眼皮底下,一支训练有素、不受命于帝王的军队,正在暗里滋长,不知道要蔓延到什么地方。
私囤重兵,必有谋反之心,能够驱动一切的背后主使,也必定是在权力漩涡中陷得最深的人。
“范鸿信比谁都会趋利避害,他没这个胆子。”听出梅韶话中意有所指,白秉臣下意识地反驳道。
“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不敢,他背后的主子可是有这个胆子。”梅韶眼带探究地看着他,似是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破绽。
白秉臣毫不示弱地向他回望,微微笑着:“三司会审之下,孰是孰非,自有定论,不劳你为张相悬心。朗月当空,犹有恶鬼横行,回府路上,可要千万小心。”
“即便这世上真有鬼神,也该在他们的地狱和仙境里待着,四时之花都知当时而发,他们也不傻。”梅韶冷笑一声,继续道,“最令人胆寒的,应是披着人皮,揣着鬼心的人。”
不顾梅韶话里的嘲讽之意,白秉臣抬头看着月亮,清辉洒下,落在他的侧脸上,笼罩出朦胧的脆弱感。
夜风偏凉,吹得他不由地拢了拢外衣,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飘忽:“世人信鬼,这鬼就活在人间。”
“近在眼前的范鸿信你尚且不能分辨是非,居然还妄想能够清除人们心中之鬼?真是可笑!”
“确实是可笑。”白秉臣轻笑一声,似乎是在笑自己,他深深看了梅韶一眼,转头离去。
“软烟台里,为什么?”
为什么想要拿着匕首冲出去?
梅韶扔出从白秉臣手上夺下的利刃,它就停在白秉臣的斜侧方,阻止了他往前走的步伐。
白秉臣停止步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绕过它往前走去。
就当梅韶以为自己不会再听到回应的时候,有轻轻的叹息落在风里:“我不想连累你,不管何时何地。若你还信......”
白秉臣揽紧身上的外衣,上面有沾染着孤枕的味道,还掺杂着季蒲放进去的那味香......他确实是孤枕的卖家。
心中的猜测一点点被证实,这初夏的晚风真凉啊,白秉臣裹紧外衣,前路漫漫,他注定要孤身独走。
看着他的背影坚定地渐行渐远,梅韶都没意识到一辆马车早就悄无声息地停在林深处。
李安从上面下来,踱步到他身边,顺着梅韶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分辨不出是谁的影子正越来越小。
“谁啊?”
“我总是觉得软烟台的金丝笼里缺了些什么。”梅韶恶劣地笑了,抬起手指比在眼前,捏住那个小小的背影。
透过指尖,白秉臣一直在他的手中,从未远离。
手指上移,梅韶又握住了那轮冷淡的月亮。
”我要他这轮高悬着的月亮只倒影着我的影子,要他成为我的掌下之臣。”
第37章 冥婚现
大婚的第二天,凌澈就领兵回了晋西。
他一走,赵景和也搬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觑着赵景和的脸色,请她赴宴喝茶的世家夫人也绝口不提驸马的名字,拜帖照旧送往公主府,抬头依旧是“长公主敬启”。
这日清晨,赵景和还在用早膳,府门的小厮就送来了曹婉淑的拜帖。
这样没规矩的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赵景和突然想起自己大婚之日时,曹婉淑也是这样急匆匆地想要见自己,只是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就被喜婆扶上花轿。
曹婉淑进来得急,完全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面露憔悴,细细看去,眼下还有乌青。
“你这是怎么了?”赵景和才开口,曹婉淑就跪了下去。
“长公主殿下,我......”她显然是慌张极了,支吾了半天才把话说出口,“陈绮云下了大狱了!”
“你说谁?”赵景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我们学堂里的那个陈绮云。”曹婉淑拿出一封信,“您大婚的那天早上,她来找过我,给了我这封信,求您把它交给勤远伯夫人。后来才听说她因为状告京兆府尹包庇亲子杀人,被下了狱。”
赵景和看了一眼那封信,并没有伸手去接。
近日来这桩案子闹得满城风雨,陈家孤女为父兄伸冤,以一平民之身状告京兆府尹的壮举赢得百姓争相称赞,就连深居简出的赵景和耳朵里也飘进几阵赞颂之风,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陈家孤女竟是自家学堂的陈绮云。
想到陈绮云,赵景和微皱眉头。说来她们也打过几次照面,陈绮云虽只是个商户之家,行为举止倒也规矩,可不知为什么,赵景和总是从她柔弱的眉目间看出些精于算计的味道,也因此和她少有交谈,倒是吕雁很喜欢她,与她最是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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