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焘狠辣的本性多半是沿袭了他这个母亲,只是他被宠溺得太过,少了那份谋事心计,也就只剩下逞凶斗勇了。
张九岱的话音刚落,秦承焘的脸色果然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他阴恻恻地道:“是你手下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胎查出来的?你应当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就算远在千里,本宫也能派人取了你项上头颅。”
“我向来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只是太子殿下要是不拿出些合作的诚意来,我能管住自己的嘴,可管不住手下那么多张嘴。”
“你敢威胁我!”秦承焘吼道。
“动气伤肝。太子殿下被关了三日,怎么还是没有多长点心呢?”张九岱不闪不避地迎回去,直言道:“我们之间各取所需,为何不坦诚一点呢?只要你帮我解决了白秉臣,兵力图我给你。”
秦承焘眯了眼睛,意味深长道:“张相可是黎国人。”
“也是黎国臣。”张九岱接了话,道:“可我侍奉的是赵家的天下,臣服的是真正的赵氏君王。”
秦承焘目光微闪,顿了好一会,才端起一旁凉了大半的茶盏,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沿,“那就预祝我们各自得偿所愿。”
直到秦承焘走了,张九岱才稍稍缓了肩颈,松了松筋骨,眼中是藏不住的疲惫。
“恩相辛苦了。”一个阴柔的声音从屋中突兀地响起,张九岱却没有丝毫意外,依旧阖眼养神,在身后人轻柔而不失力道地按摩中,疲倦地开口,“和秦承焘这样做事全凭喜恶的人说话可真是累。”
“有权有势,却没脑子。这样的人最适合利用了。”公子话说得轻柔,在张九岱看不到的地方,贪婪而阴狠的眼神牢牢地锁定着他的后脑勺,问道:“恩相觉得在下说的对吗?”
张九岱睁开眼睛,划过一丝狠色,“能够替本相扳倒白秉臣,已经是他这个棋子最大的作用了。等黎国朝堂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会让陛下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肱骨之臣。”
——
张府后门停着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公子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站在马车旁的熟悉面容,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马车,低低唤道:“父亲。”
马车的正中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抬眸看了一眼,敲了两下门壁,马车缓缓走动起来。
“秦承焘找过张九岱了?”
“是。他们已经搭上一条船了。”公子恭恭敬敬地回道。
“船稳当些,别让他们轻易下去。秦承焘回国后给张九岱穿的书信也要一并收好,以后派上用场的时候可大着呢。”中年男子随意道。
“儿子知道了,父亲放心。前些时候,为了追卷轴,鬼婆探吴都探到一半,就被儿子给招了回来,现在,可需要再把人撒过去?”公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提起这事,中年男子微微皱了眉头,道:“张九岱没有收到南阳侯的书信吗?这不应该啊......冬日都快过去了,他还没有动手?”
“快了。”公子应道:“任和钰爵位来得不容易,虽还有些土匪性子,可也谨慎了不少,他也怕死,要找个人在前头开路,探一探虚实呢,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吴都中到底有什么。”
“咱们这位陛下心思深着呢,吴都里到底有什么,除了他也就白秉臣知道了,但我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宜向他打探这件事,左不过里头就是些军械和士兵,只是我需要知道那里到底藏了多少罢了。”中年男子捻了捻木几上的香灰,缓缓道:“这些年来,我殚精竭虑,手中也不过五万之数。要是不折损些军侯,我还真没有起兵的把握。”
公子忍不住道:“其实父亲何必如此着急......”
“你懂什么。”中年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怒自威,“两朝筹谋,我耗在上面的时间已经太多了。卷轴一事,我们已经失了先机,没能让白秉臣和梅韶内耗起来,现在再任由梅韶领军,待他逐步壮大,兴复黎国的伟业只会越来越难。”
“是儿子的错,没能及时抓住人,让父亲失了先机。”
“好了。”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既然人前你是张九岱的手下,就好好地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恭敬一点,拉好他和南阳侯、秦承焘之间的绳子,好歹是个当朝左相,死得总是要有些价值。”
“凉国那边,六皇子......”公子觑了一眼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他藏了那么多年,不至于这么些时日就沉不住气。等南阳的事情了了,他想在燕州赋闲,都是奢望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承焘......张九岱,看来不管是在凉国还是黎国,总是有这么一些得天独厚又自以为是的人,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就是那只掌控全局的黄雀,谁知......”中年男子冷笑一声,眼中透露出些阴霾来,嘴角却勾出一弯弧度,“不过这些‘黄雀’我们平日里都要喂好了,也不辜负他们来这儿筹谋一遭。”
“儿子明白了,一定会好好地看着他们。”
“出头鸟是最难当的。”中年男子意有所指道:“为父让你在暗中行事,也是存了保全你的意思,要是让你在白秉臣的位置上受苦,为父又于心何忍呢?不过......要是我儿能够登此高位,一定做得比他要好。”
公子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嘴角溢出意思苦笑,却回道:“是。”
若是......若是自己不是天阉之人,不能走仕途,或许,父亲当年真的会选择自己,而不是白秉臣。
可只要父亲是存过这个心思的,他就愿意做他手中最得力的一只黄雀,替他扫平前路,全他功成名就,他会让父亲知道,自己才是他最该亲近信任的人。
第133章 苄州乱
没过几天,秦承焘就回了凉国。
他这一走,姜国的使者也无意多待,延后两日在平都稍稍休整一番,也踏上了归国之路。
本就是年下才开朝不久,招待了两国使臣又耽搁些时候,朝中已经堆积了不少政务。
去岁各州秋试中举的名单早就报了上来,白秉臣一直不得闲,直到现在才得空过了一遍。吏部尚书曹柏在白府耽搁了半日,二人论了一番春闱的考官人选。
春闱选人在礼部,用材却在吏部,白秉臣处中统领全局,免不了要过一遍入选春闱的学子是否有在朝为官的本家,也好避嫌不选。
看至沧州时,白秉臣愣了一下,原本已经翻过去的一页纸又被他翻了回来。
谢怀德?他去年考上了?
白秉臣细细看了一遍他的调度户籍,确认是自己见过的那个书生,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更声响了,白秉臣放下纸卷,动了动酸痛的肩颈,恍惚地看了桌上的烛火一会。
已经是夜半了,梅韶还没有回来。
依照他的习惯,要是留在军营过宿,是会派个人回来告知一声的,今天实在是有点反常。
遥远的钟声缓缓而来,沉闷地响了一声后,就像是哑巴了一般,默然无气了。
白秉臣怔了一下,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家主!宫中来了公公,说现在请您进一趟宫。”传话的小厮急急地敲了几下门,清脆的敲门声一下子惊醒了白秉臣。
他没听错,是从宫中传来的钟声。
是只有紧急军务或者皇室动荡才会在夜里敲响的鸣钟,为的就是怕事发突然,宫中要是堵塞消息,难以传音,便通过此钟声告知都中官员:变故已起。
先帝病重之时,白秉臣封锁宫中消息,最先派心腹去看着的,就是这口钟。
再到后来,赵祯登基前夕,景王谋反,宫中也曾敲响此钟。
自此之后,黎国还算安稳,凌澈大大小小的战役也都告捷,宫中再没响过钟声。
直到今晚.......
白秉臣稳了稳心神,去里间换上官服,坐上马车,直往宫门而去。
一路上,他把黎国近边境的几条线都想了一遍,还是觉得大概率是秦承焘回国后动了什么手脚,这个时候,只有他有缘由引起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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