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要写什么了!乱步你果然是天才啊!”一未惊喜道。
虽然听见夸奖让乱步嘴角止不住上扬,但入野一未的笑让却乱步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与其说是找到了信念的迷茫者,更像是终于上了发条的精致人偶。
人偶一旦启动,除非拔掉发条,失去核心动力,它是不会停下来的。
“我真是太愚蠢了,像个瞎子一样没有目的的乱晃,却不知道目的地一直就在脚下,在身边!”
一未开始摸出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并将它们全部交给了乱步:
“拜托你帮忙保管一下,我带着这些东西去擂钵街不管怎么看都是有去无回。啊,可以去买年糕小豆汤,加多少份小豆馅都没关系,我的钱包里还有一些零钱。”
这还是乱步有史以来第二次有种思维被生生掐断的感觉,上次还是和福泽先生一起……
总之,乱步拿着钱包钥匙和手机,罕见地开始迷茫起来。
“你要是就这样去擂钵街,可能有去无回的就是整个人了哦。”乱步磕磕巴巴说,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只不过语气完全不同了,“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大人。”
“还有,把值钱的物品交给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孩,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我是真的会携款潜逃的!”
令江户川乱步惊讶的是,入野一未并未如他预料的那样,搬出有名的福泽谕吉,也没有提“福泽和乱步”早就是横滨这一带名声显赫的搭档,根本不会因为这点钱财潜逃这个常识。
“啊,我还以为早就和乱步达成共识了。”一未露出错愕的表情,不像是佯装,“因为我一开始就直接叫出你的名字,你没有异议,也没有反问,那不就代表你想亲自挖出我身上的秘密吗?”
江户川乱步读出了一种非常隐晦的挑衅。
这真是稀罕事,乱步一向不在乎别人的想法,那些藏在话里的潜台词并不是他读懂一个人的先决条件。
仅靠着蛛丝马迹,乱步就能完美还原出一个人的行为逻辑,以及目的和结果。
但他现在明晃晃地听出了:「我的秘密?如果够格的话,不妨试试看啊。」
而入野一未本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认知。
——这不也是相当傲慢的一个人嘛!
江户川乱步有些兴奋,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在入野一未脸上见到了自己时常挂在脸上的,让福泽先生露出无奈又头疼的表情——
天真无邪的笑容。
只不过要更沉郁,褪去了少年特有的朝气,沉淀出类似被书卷熏染出的文质。
入野一未浑然不知自己露出了这样的神态,他只是十分肯定道:“所以携款潜逃是绝对不可能的,乱步不是那样的人!”
“展现出线索当作诱饵,然后恶趣味地看着读者一步一步抓耳挠腮地步入陷阱——你就是推理小说家,肯定没错。”
乱步嘟囔着。
“随时都在给我挖陷阱,就连最后这句‘乱步不是那样的人’也是在我的好奇心上添把火吧,入野先生真是可怕的大人啊。”
“嘛,谁知道呢。”
青年浅浅的笑漾开,青涩又腼腆。他转身朝擂钵街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这样说道:
“入野一未,Irino Kazumi ,这是我的名字。”
第3章
擂钵街的前身是横滨贫民窟,在大战后期因为一场神秘爆炸而被推平。
虽然那场令人闻之色变的异能者大战主战场在太平洋——一个名叫‘常暗岛’的黑暗岛屿,但也的确波及到了全世界范畴的多个国
战后,各个国家都开始重建被摧毁的家园,因为横滨的“特质”,神奈川政府却直接将横滨束之高阁了。
擂钵街就是这样形成的。
入野一未还没真正靠近那个大型坑洞,身边的人就来回换了几遭,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口袋早就被划开几道不明显的口子。
更猖狂的还有当着他的面啐了口痰,大骂“穷酸”的小鬼头。
那个白发小孩骂完就跑,可以说是将“凶恶”和“怂”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入野一未若有所思。
继续往里走,逐渐可以看见越发拥挤的地形。
道路崎岖不平,不少用帐篷搭建的房屋如错位的俄罗斯方块那样堆积,经过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从帐篷里透出的视线,没有恶意,不含善意,连人类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
晃了一圈,入野一未始终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
等临近中午,他终于察觉为违和之处在哪儿。
因为他撞见了一宗「交易现场」。
说撞见其实并不贴切,一未站在高处在往下数圈数,计划着自己今日“拜访”的时间。
虽然白天的擂钵街看似风平浪静,但当夜色降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是趁天色未沉,早点回去比较好。
这样想着,他突然被不远处人头的攒动吸引了。
若是将擂钵街比做巨兽残骸,那么眼下的动静就像是在尸骨上不断来回窜动的蚂蚁——一群小孩围簇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
思考着马甲就算死亡也不影响「松本清张」本身,大不了重开,入野一未没迟疑多久,迈步往事件的中心走去。
因为不熟悉地形,一未只能按照脑海中的剖面图前行,艰难穿梭在一众帐篷间。
突然,他听见什么声响,等反应过来,一个冰凉的黑洞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身侧的阴影中,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缓步踱出。
入野一未僵在原地,十分配合地接受男人的搜查,对方把他全身上下搜了个干净,接着转身对身后的人说:“大哥,什么也没有。”
一未这才发现在阴影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银色长发,黑帽,一身漆黑。
“什么也没有?”
“没有,手机,钥匙,钱包,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转过来。”银发男人说。
入野一未照做了,但他刻意避开了男人的目光,只是垂眼看着地面。
男人亲自搜查了起来。
入野一未能感觉自己心跳很快,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兴奋,他的神经异常活跃,冷静的面容和平缓的呼吸完全看不出此刻内心的波澜。
皮鞋大约45码,推测身高在190左右,右手自然下垂,左手夹着未点燃的香烟,手里还握着方形打火机,或许是左撇子。
呼吸很轻,手下动作比之前那人要沉。这种有条不紊伴随着极大的威慑,对方就像法医检查尸体那般,呈现出单方面不容拒绝的掌控权。
配合着检查,入野一未却开始忖度。
对方没有直接开枪而是先进行调查一定存在某些动机。
——他在找自己的身份证明?为什么?
“解决掉他!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在擂钵街交易,我们就完了!”第三个尖锐的声音低喊。
这人一定是十分惊惧。一未默默想,不然他不会说出暴露这么多信息的话,粗暴得像是某些青涩小说里常见的,推动情节发展而将线索说出口的工具人一样。
“是「我就完了」才对吧。”入野一未徐徐开口。
出声的瞬间,眼前的银发男人便收了手,后退一步。他将烟咬在嘴里,不急不缓点燃,等烟草的味道几乎弥漫到整条弧形街道后才说:“你似乎有想说的?”
——这句话也很像小说中需要场景解说设计的导语。
“只是一些不成熟的猜测。”一未抬眼,“您没有直接动手,因为这场交易暴露与否对您而言并不是那样重要的事——听您的口音,不是横滨的人。”
“继续说。”
“擂钵街结构复杂,可以说是横滨最混乱的地方。在这里进行暗中交易的人首先不可能是忌惮政府,那就是畏惧横滨的本土势力。”
入野一未在思考的时候习惯性放空,那双茶色的眼瞳似乎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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