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在意他们了,中也。*看见什么就贪图什么,你的眼睛,又可有你想要找寻的东西?”
***
【羊羔献祭于良夜,于是张狂的欲念被收敛。
计划成功,我如愿以偿,却又惴惴不安。
我看见殉道者妄图创造一个甜蜜的梦,而达达先生伫立在梦的尽头凝视着他的羔羊。
身为犯人的我没有资格评价他高洁的怜悯。
达达先生,你的「共犯」衷心地祝你心想事成。
若非如此,这个世界对我们,还有什么善意可谈呢?
————《思想犯》四·节选】
敲门声将入野一未从写作中拽了出来,他看着屏幕上的休止符,美滋滋地合上电脑。
去擂钵街这一趟太划算了!
素材就像海浪铺天盖地向他袭来,不仅是那些小孩,还有中也。
人类是多么复杂又精彩的生物,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编织成一个故事。
「我能当作家,实在是太好了。」
敲门声还在作响,并不急切,算算时间,似乎也到了福泽谕吉来工作的时候。一未想着,拉开了大门。
令人意外的是,站在门外的却并不是福泽谕吉。
一个身着西服的高大男人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不等一未有什么反应,他用与凶狠外貌不相匹配的恭敬语气说。
“Boss想和您聊聊,入野先生,请您和我走一趟吧。”
第10章
比起上一位直接杀上门结果被福泽谕吉教做人的杀手,这一位彪形大汉和他身后的Boss是那样的礼貌、有诚意。
入野一未表示自己十分感动。
然后拒绝了对方。
西装男人看一未的表情像是在横滨港口望见太平洋里出现了汉江怪物一样。
——每个细节都充斥着离奇。
“我东奔西跑了一天,现在完全提不起劲。”一未解释道,“既然你的Boss提出了诚挚的请,那么我就应该拿出精神来回应,这样才是合乎礼数的做法。”
“呃……”西装男其实想说mafia的诚挚就是绑架,礼数就是威胁和恐吓,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但入野一未未卜先知似的开口了。
“如果强行绑我过去,最后恐怕只会演变为和尸体的沉默对谈吧。”十分笃定的语气。
「脑袋宕机的小说家和尸体有什么区别!」
一未是这样想的,可眼前的男人却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Boss有一些需要入野一未回答的问题,所以就算恐吓、威胁,在入野先生这里留下再差劲的印象也无所谓,一定得将人带到……可要是对方宁死也不愿意和他一起走,那威胁就失去了效果。
他会辜负Boss的命令。
“如果担心我会逃走,不如进来喝杯热茶?亲自盯着我,直到明早我和你一起,完成你的工作。”入野一未真挚地劝说道。
“……”
西装男人觉得一切都古怪极了。
他不记得在那之后青年又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入的房间,似乎只是迟疑了一瞬,对方的话语就直接将他头盖骨掀开,往盛装大脑的器皿里倾注入迷魂汤。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桌旁,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迷糊又茫然地小嘬了一口。
这太奇怪了,简直到了惊悚的地步。
更惊悚的事发生了,敲门声再一次响起,那个他算好时间避开的男人——武术家福泽谕吉走进了房间。
那股杀意如狼似仞,带着沉甸甸的重量,越过给他开门的入野一未,精准将他捕获。
“晚上好,福泽先生。”入野一未向他打招呼。
“Mafia为什么会在这里?”福泽谕吉十分专业地保持着警惕。
入野一未简单却详尽地表达了自己的合理的考量,果不其然收获了不赞同的眼神。
一未不自觉噤声,乖巧坐在桌子边,和旁边的西装男人的行为神态完全一致,体型的一大一小形成让人见了不免产生啼笑皆非的感觉。
福泽的这个眼神,一未可太熟悉了。
在以前,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因为委托来东京办事的时候,「松本清张」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清张和小伙伴一直保持着线上联系,偶尔也会互相推荐电影和书籍,并因观点的不同书写下上千字,甚至上万字的论点进行驳斥。
而松本清张和江户川乱步都是平时没什么表现,一遇上认定的对手后瞬间化身「陈述观点一针见血,甚至带上刁钻的人身攻击」的傲慢人类。
正因为这样的特性,清张和乱步从一开始就某一个小看法的探讨,再扩大到相关联的更多案例,最后无可避免地上升为对对方思维模式的批判。
俗话说得好,夺人以鱼不如夺人以渔。
说得极端一些,说服的本质是让对方百分百臣服于自己的观点,最极端的做法就是控制他的思想,操控他大脑的运转模式,让他变成附属于自己思想的傀儡。
可争辩的双方一个是松本清张,一个是江户川乱步,这就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所以说,科技的进步带来文明是必然的结果,当线上言语的拉锯转移到线下,哪怕是脾气再好的圣人也得挽起袖子干架。
当在一旁观望的福泽谕吉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暴力”的地步。
清张深谙乱步的弱点,翻过桌子就去抢乱步的眼镜,被乱步气急败坏地抓住他的小辫子——就是字面意思,将清张为了方便喝酒而扎起来的小辫子一把揪住。
虽然已经成年,但两人都是略显幼态的脸型,两对猫眼在怒目相视时带上了锋利的味道,像极了路边为了小鱼干而打得不可开交的小猫。
两个不擅长运动的小猫就算掐起来也掀不起什么水花,乱步更狡猾,认为自己不是孤军奋战,挠刺着清张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喊帮手。
“社长!请制止清张这种粗鄙的行为!”手里还掐着清张的脸。
“哈哈哈,你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嘛,知道自己没有别人的帮助就不是我的对手!”
“简直胡言乱语,把眼镜还给我,我马上就能找到彻底击溃你的方法!”
“真丢人,对付我这么一个文弱的普通人还要用异能,太丢人了!”
“……社长!请制止清张这种粗鄙的行为!”就这样实现了完美的闭环。
福泽谕吉当时的眼神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大家长 is watching you.
被不熟悉的长辈这样凝视,即使是已经穿上新马甲的一未也不免有些心虚。
“这位先生非常友好,如果想对我干什么危险的事,在您不在的时候就已经下手了,怎么会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喝茶呢?”他辩解道。
是啊,为什么呢?
西装男人迷迷糊糊地接受着来自福泽谕吉的死亡视线,想半天也想不明白。
福泽谕吉不愧是长期在乱步的胡闹下保持原则的男人,面对这般程度的狡辩不为所动:“你不是小说家吗,为什么一直在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
“是否「危险」尚未定论呢。”一未十分坚定自己的立场,接着才解释,“不保持输入状态的小说家,他的笔是枯萎的。看得越少,思考越少,连思考都没有的人要怎么写出让别人思考的故事呢?”
“思考……”福泽谕吉突然被提醒了,说,“我看了你的文章。”
入野一未一激灵:“拙作让您见笑了。”
福泽严肃问:“入野,你认为什么是「罪」?”
“既然是你写下的东西,那肯定有正确的答案,虽然大家都说你笔下的罪过指的是思想,但到底什么是罪,是拥有思想本身,还是在拥有思想驱使的行为?”
入野一未感到了疑惑。
福泽谕吉不像是会问出这类问题的人,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有着自己非常坚定的立场,在自己的道路上立下石碑,石碑上刻有为人的坚持,风暴肆虐,而石碑坚实如初——他是这样的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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