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是鲶鱼的怨念对渔夫的报复啊。”
“可能是吧?等事情解决完,那家人还给天元送了整整一筐鲶鱼。喏,就是她带来的那一筐。”
源博雅满腹疑惑地进了门,看见一群人围坐在一起。
“这边——”安倍晴明挥手,给源博雅让出了一个位置,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这个故事也太无聊了,而且完全不是你的故事啊,阿知,这只算是天元的故事。”
五条知抗议说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只不过全程没怎么参与而已,这都是为了锻炼小辈。
晴明不搭理他,问:“接下来轮到谁了?”
薄朝彦指着禅院荒弥。
这也太热闹了。
一个狂言家、两个阴阳师、个咒术师——他们居然在讲故事,并且用「惊悚程度」作为评判标准。
五条知的故事被打做了「无趣」,并且被没收掉了抗议权。
源博雅不知道是谁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也没人告诉他是为了什么,好像没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在分享自己的见闻。
等他坐下,禅院荒弥也想好了自己的故事。
“我六岁时候那个夏天,平安京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将平安京的每条大道小径都变得泥泞,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变成一副肮脏的泼墨画。
在这样的环境中,亮和暗的关系被区分得很开,天光照不到的地方全是影子。
禅院荒弥在影子中看见了一只饥肠辘辘的狗。
“谎言!”五条知出声打断了,他义正严辞,“瞎子在说什么看见呢,你明明连狗和狐狸都分不清啊!”
“那时的我尚能洞若观火。”荒弥说。
他接着说了下去。
那只饥肠辘辘的狗拖着脆弱的下肢四处游荡,踩得地板上到处都是淤泥,身体在影子的一头,头又在影子的另一头,牙齿搭在木板上发出擦响。
禅院荒弥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里的大人。大人认为他在撒谎。
「你没有「影子」的天赋,况且玉犬不是只用下肢行走的式神,也并不可怖。」他们说。
玉犬是十种影法术中的式神之一,一黑一白两只犬类。
在薄朝彦还是泉鲤生的时候,他也听伏黑惠提过——是很可爱的狗狗。
“我感到很气愤,为了证明我没有撒谎,我杀掉了那只一直在阴影中朝我吼叫的狗。”
禅院荒弥说。
他将狗的头颅砍了下来,那只狗实在是太大了,脖子比六岁荒弥的头还要粗,即使是锋利的咒具,要想砍下来也废了一定功夫。
荒弥带着头颅来到了父母面前,父母却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他们的五官挤在一起,就像朝河里扔下饵料后,争先恐后探出河面的鲶鱼。
“所以我才讨厌鲶鱼啊!!”天元倒吸一口冷气,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都觉得头皮发麻,清秀的小脸皱巴巴的。
“他们把我绑了起来,请来了阴阳师,阴阳师来了之后问我,狗的头颅在哪里。我说,就在左手边,正在看着你们。”
死掉的头颅依旧睁着眼,没日没夜的用牙齿磨着地面,在木板上留下明显的划痕。荒弥对茫然的阴阳师指着那划痕,他们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让我不要再刮磨地面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在不断地流血,指甲外翻,但我并不觉得痛。”
荒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只狗一直盯着他,令他很不舒服。禅院荒弥小时候并没有展现任何术式的天赋,所以除了父母外,也没有谁会来在意这个被捆在房间里的孩子。
阴阳师隐晦地对父母说,如果是与影子有关的话,或许是你们的厚望让他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
父母想要帮助他,将整个房间布置成了没有任何阴影存在的地方。
可怎么可能没有阴影呢?
“当我垂下头,头颅就会出现在我的下巴,当我躺在地板上,头颅就藏在我的身下。我张嘴朝父母哭喊,头颅便钻到了我的嘴里——狗的牙齿划伤了我的嘴唇,所以才有了这道疤痕。”
荒弥指着自己唇角的竖痕,轻轻说:“我意识到了,父母没办法帮助我。”
于是,禅院荒弥问头颅:你想干什么?
头颅在荒弥的嘴里,用他的声带回答:我很喜欢你,我想帮你。
帮我什么?
帮你「看见」。
好。
在答应了头颅的要求后,禅院荒弥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
他看不清东西了,连父母的样子也看不清,唯独能看见每个影子。那些原本昏暗而模糊的东西反而清晰起来。
“从那以后,我逐渐掌握了十种影法术,影子成为了我的东西。父母也忘了我小时候朝他们求助过的事情。当我想要提醒,说起这道疤痕的来历,他们反而会疑惑,不清楚我是什么时候有了这道伤。再说起的时候,他们已经又忘记了我「提过伤口」的事情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在禅院荒弥结束了他的故事后,很长时间里都没人再说话。
半晌后,鸢姬端来了茶点,她的衣袖扰乱了这份宁静,五条知拿了一块糕点扔进嘴里,对禅院荒弥说:“你怎么还不开始你的故事?不会是根本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哑口无言吧?”薄朝彦下意识看向了荒弥,荒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唯独绿色的眼睛中写着了然。
“他不是已经说完了吗?”朝彦说。
禅院荒弥倏地看向朝彦:“您还记得?”
薄朝彦感到莫名,点点头:“不就是……你嘴角疤痕的缘故?”
禅院荒弥失了神。
五条知拍拍桌:“干什么呢你们两个!私下里偷偷讲的事情不算!”
朝彦坐着,从荒弥的眼里瞥见了很多情绪。
“我见这类的诅咒,不过倒是比这个要简单不少。有一个只要下雨就会被遗忘的人,即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咒术师也拿这样的诅咒无可奈何……荒弥你这个更像是被强制抹掉的一段经历,因为是被抹除,所以不会被任何东西记录下来。”
朝彦最终开口,“不过……那个头颅现在在哪里?”
禅院荒弥说:“我把它吃掉了。”
薄朝彦:“……”
你小子胃口真好,怎么跟我便宜兄弟似的。
五条知还在抗议,觉得禅院荒弥就是拿不出能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并毫不留情地批判他是一个枯燥无味的死板家伙。
——这怎么就不是一种惊悚故事呢?
安倍晴明没有和五条知一起起哄,他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很干脆地过掉了荒弥,看向源博雅,示意现在轮到他了。
突然被卷进故事大会,源博雅有些无措,他的人生中也没有什么算得上惊悚的事情,实在要说的话,和在座的这些人相识就是最惊悚的事了。
他讪讪说:“我……平日都很忙,没有刻意去记下那些事。”
晴明:“一件也没有吗?武士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啊。”
“说起来,好像我从来没见过白天无事的博雅。”薄朝彦说。
“……什么?所以每次几乎是在晚上来找我们,是因为白天都被各种工作塞满了?”晴明发出了真实的错愕,“你都不会觉得疲倦吗?”
源博雅:“……还好?”
“这也太惊悚了。”狂言家做出了总结。
全年无休,除了正常人的那些事外,大晚上也休息不了,跑来这边继续非自然事务的处理……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惊悚的事情了吧?
五条知:“我觉得还是「天元与鱼」的故事比较——”
“那就是博雅获胜了,我们说好的,输掉的人得答应胜者一个要求。请不要拘束,尽情提吧,博雅。”
胜利来得太轻易了,源博雅搞不懂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和他一样懵的人只有天元,就连麻仓叶王也只是一副「真是懒惰的大人啊」的表情,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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