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野低低的,恍若呢喃说:“但是却没有告诉他,你本是一颗镶嵌于濯银之枪上的翡翠玉。你们……本就是该合为一体的啊。”
但是,在月光之下,那颗无心无情、原本也不懂七情六欲的小石子,却有一株银色小花自其中盛开。
于夜风中微微晃漾着。
——END——
[*注1]:出自《桃花扇》——清代孔尚
第161章 明月心 01 (番外)李斯年×林昆
李斯年初见林昆那一天,正是寒冬。
林家久负盛名,是整个星野之都无人不晓的书香世家。
天下士子,无不以听过林氏先学讲授为荣。
每每林家的书院开课,总是挤满了人,门槛踏烂不说,连外墙上都趴着书生。
及至林家老太爷,更是连东宫储君都得称一声的“太傅”。
——王室每一任储君的老师,都出自于林家。
说一句“帝师”世家,毫不为过。
“林大人,请,请!”
水榭楼台的庭院里,一名穿着二品官袍的大员亲自引着一位来客,春光满面,说不尽的笑意,说道:“犬子年方六岁,与林大人家的小公子恰巧同年。两个小童相伴学习,可是难得的妙事呀。”
林氏家主微微含笑,虽然官位显赫,但是这位学究天人的文臣总是保有一种说不出的谦逊和温和。
他手里牵着一个只稍稍齐他膝盖的小童,模样清秀标致,大人说话时,他便安静地抬着漆黑清澈的大眼睛瞧四周的环境,点到他的名字了,方才仰首看一看父亲。
这一天下了大雪,小童衬着玄黑厚重的猞猁大氅,站在雪地里,简直犹如一尊精雕细琢的小瓷人般标致漂亮。
“枕风。”[*注1]
走至求索斋了,林家家主才停下来,微微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叮嘱道:“往后在这里读书,也要勤奋刻苦,专心致志,明白么?可万不能偷懒贪玩,虚妄懈怠了。”
小孩垂了垂眼睫,答:“是。父亲。”
李氏家主殷殷笑道:“林大人哪里的话,令郎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已经名传星野之都,是有名的少年天才。怎会虚妄懈怠?”
林桓(huan)微微笑道:“尽是些薄名,做不得真。”
他客气、礼节周全地同李长尧说道:“接下来一段时日,有劳李兄了。”
李长尧不胜自喜,一连声地答应着:“林大人尽请放心!令郎在我府中,一定与在下亲生子享同等吃穿用度,绝不会受半分亏欠!斯茂——”
他说着,朝旁侧唤了一声,一个一直由嬷嬷抱着的小孩被放下地来,跑到李长尧身边。
李长尧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引荐说:“这是林家的小公子林昆,往后你们两人就是玩伴,要好好相处。”
这也是林昆第一次见他们李家的人——不是李斯年,而是李斯年的幼弟,李斯茂。
他初见这个六七岁了还娇生惯养、下了雪就不肯走路的小孩,就觉得讨厌的很。
和见李斯年全然不同。
但是李斯茂对他倒很热情——
想也知道,李府倾颓已久,虽然曾经同样贵为世家,却在近年来逐渐被排斥在星野之都显贵们之外。
李长尧心有不甘,费尽心力捯饬着这个半死不活的家族——直到听闻林昆的父亲要随圣上游视江州,家中幼子无人托付,便立刻登上门去毛遂自荐。要将童年好友的幼子接到自己府上照顾。
他希望卖林桓一个人情,当然,更希望的是自己的孩子能与林昆成为青梅竹马,就像他和林桓一样。
如此与文官之首的林家保持着关联,总能有一日等到机会,重振李氏。
“枕风、枕风!”
书斋里,锦衣玉食的娇少爷一阵风似的跑到林昆面前,叫道:“你看,我新买了《玉珠录》、《长战集》……今日下学,你来我院里一起读吧!”
小林昆恹恹的,他捧腮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莹莹的雪。
他看着这雪,总是想这雪看起来干净洁白,却在融化后,显出底下掩藏着的无数腌臜丑恶来。
“来嘛来嘛。”
李斯茂还在劝着:“我娘亲做了银耳玉露汤,特地让我邀你一起来呢。”
说实话,林昆不想去。
因为他能感受得到,李府里上下的人待他好,并非是有多么喜欢他。而更像是一种曲意的逢迎。
他曾亲耳听到李夫人同下人讲,为何今日的早饭他只吃了三碟甜糕中的一样,是不是不满意。倘若他们下人做餐食不用心,来日影响了李府的运势,她儿子的仕途,定当要他们好看!
这种抱有目的的善意,让林昆无所适从。
“你怎么还在喝这种白水!”
见林昆不说话,李斯茂的视线又挪到了他书案前的茶杯上,登时瞪圆了眼睛,大惊小怪道:“哎!你们哪个没长眼的东西,敢给林公子喝这种下贱平民才喝的白水。快,取我的甜樱蜜茶来!”
林昆欲言又止,在家里,他一贯是喝这种平淡无味的白水的。
父亲说,不会伤牙。
但是他已来不及阻止李斯茂将他的茶水倒掉,只见细皮嫩肉的公子哥皱紧了眉,万分嫌弃似的捂鼻往外一泼,倒进了窗外的雪地里。
“嘶——”
极轻的,雪地里却传来一声压抑的吸气声。
林昆一怔,这才想起来:糟了!
那杯茶水他刚倒不久,恐怕还是热的!
“哎——”
李斯茂也愣了一下,却见林昆已经一阵风似的奔跑了出去——方才那声音,一听就知恐怕是李斯茂往外泼茶水时溅到人了。
李斯茂负气地跺了下脚,不情不愿地也同样跟了出去。
却见,外头冰天雪地,林昆穿着银白色的士子单衣,怔怔站在墙角前。
在他面前,是一个稍高黝黑、衣衫上还打着补丁,正在倒立的少年。
“枕、枕风。”
李斯茂气喘吁吁地跟过来,娇嗔地埋怨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呀,追得累死我了……”
但是林昆却并没有瞧他,只将目光落在这个大雪天只穿着单薄衣物,双手撑在雪地里已冻得通红的少年身上。
“他……他是谁啊。”
林昆轻声地问道。
“他?”
李斯茂撇了撇嘴:“他是我爹和下堂妾的儿子。”
——李氏家主少时荒淫,曾与家中侍妾生下过一个儿子。
后求娶权贵之女,侍妾被赶了出去,唯独留下一个幼子在府中。
但是,没有母亲庇佑的孩子寄人篱下地长大,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即便不用猜,也会大概知晓。
“他叫什么名字?”
李斯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
“李斯年。”
“噢。”
林昆微微默然。又问:“他看起来已逾八岁,为何没有和我们一起上学堂读书?”
“他?”
李斯茂几乎都快怀疑自己的耳朵了,问道:“他配读什么书。爹说了,往后就叫他做我侍前奉后的马下副官,不必学会认字。”
“……”
林昆不说话。
李斯茂心中有些不耐烦:因为他今日在校场上和李斯年比武,输给了李斯年,心里不痛快,才故意罚他在这书院外倒立。
谁知会反倒叫林昆遇见了,自己还被迫陪着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占了老半天。
“枕风,枕风。”
他娇软软地叫着,说道:“我们进去罢,这外头真是冷得慌。你瞧,连我的手炉都快没热气了……”
然而,谁知话音还没落地,他就瞧见林昆做出了一件让他眼珠子都快惊掉下来的事——
只见林昆走到李斯年跟前,看着他因为自己那盏热茶而烫的如同落汤鸡一般的头发和衣物,认真道歉道: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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