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次林昆的受伤,也激起了朝中不少谏臣的愤怒。
他们大多是和林昆一样的清正心性,早把生死度之身外。从前位卑言轻,空有赤诚热忱,现今一日爆发,则如星燎火源,不可收拾。
铺天盖地的奏折送到了沉宴案前,都是最有才华的学子写就的弹劾奏疏,钦天监被各种春秋笔法骂了个底儿朝天。
三日后,星野之都的满城士子在惊华宫门前静坐,他们要求严惩钦天监,盛泱风骨、文人脊梁,不可辜负。
第四日,沉宴和楚渊同时登上宫墙,在那最高处看着城楼下的盏盏灯火烛光,是无数士子也在夜里不肯退去。
“盛泱不会亡。”
沉宴倏然笑了。他看着这黑夜中一点点渺茫的光,同楚渊说道:
“——有这城下的一盏盏灯火,盛泱就永远不会灭亡。”
“小心,坐稳了。”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内却截然不同,没有一丝外头紧张欲崩的气氛,反而安谧闲适。
银止川给西淮做了一架秋千,从搓绳到定桩都是由银止川一人完成的。
他让西淮坐在编绳上,缓缓推起,又慢慢下落。
起初西淮有点紧张,抓绳抓得很紧,银止川笑说:“没关系,掉下来我接着你。”
“正好掉我怀里——”
慢慢西淮适应了,他才越推越高,每次都晃着荡向更高远的地方。
白天暑气正盛,夜里热浪都散了,还有凉风,是解闷儿的最好时机。
西淮随着秋千,能看到城中心的隐隐烛海,不由低声问道:
“那里……是在做什么?”
“不用管。”
银止川却悠悠说。“与我们无关的事。”
“若是发起大火来了,也与我们无关?”
“若是发起大火来了,我也不会叫他烧进镇国公府分毫。”
银止川轻轻地推着西淮的后背,不知是什么意味地,极轻地叹息说:
“只欣赏这橙红烛火映亮天际的美吧,西淮。”
“——我真希望有一天,纵使到国之尽头,天之末日,你我也站在这间院子里,静静地再好好推一场秋千。”
[*注1]:化用自《醉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在梁成,即便是皇帝的女儿,后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也只有元春时能吃一枚茶叶蛋!”
@明妃姐姐,是真的吗?
第102章 客青衫 52
因为士子的静坐,无数谏官的反扑,一直兢兢业业防民于口的钦天监犹如一艘小船,瞬间被淹没在了言语的大海中。
只能被惊涛骇浪携裹着,推涌着,陷入有史以来最被动无助的境地。
然而,正当他们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思虑着对策时,一封未留名的字条却由信鸽在一个夜里带进他们的窗户,上面写着:
“废物。”
“欲得权柄,先得民心。欲毁观星阁,先毁楚渊。”
钦天监太史一愣,继而捏紧字条,陷入微微的沉思中。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中。
西淮坐在竹藤编的秋千上,脚尖点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
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他的手腕,点头啄着他掌心的米粒。
西淮微笑着看着它,不住地轻轻抚摸鸽子的白羽,低声道:“好孩子。”
白鸽似乎受了惊吓,没吃多少,就咕咕展翅,从西淮掌中飞走了。
西淮眯眼看着它的背影,许久后,他将剩余的小米洒在土地上,笑了一下:
“——没有笼子的鸟。真好啊。”
庭院里空空静静,除了满园的花木,什么也没有。
银止川从给他造了这个秋千之后,就外出了几日,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走之前还吩咐小厨房即便自己不在,也记得做西淮喜欢吃的菜。下人也都不许忤逆,要将西淮当做他一样看待。
西淮有时候都觉得奇异,谁能想到,半年前银止川还戏谑地调弄他“进了银府的门,就是银府的人。少爷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得每日抄写《女戒》《夫规》十遍,秀女红,求恩宠……”
而今只过去了不到半年,这个人就已经全然变了一番态度。
这实在叫西淮意外,原来得到这个以风流盛名的少将军的好感,只是这样一桩容易的事。
他远比西淮预料的好亲近的多。
枉费进镇国公府前,花辞树那样耗尽心力设计。其实这个银七公子,只是心思纯粹如少年一样的人啊……
“盛泱未亡,全凭三人支撑。”
西淮淡淡的,想起不久前他写在信封中传给花辞树的话。
“一是观星阁楚渊,二是御史台林昆,三是镇国公府银止川。若这三人能被一一拔去,攻破盛泱城池,则指日可待。”
现今观星阁与御史台已经入局,所剩下的,只有银止川一人……
西淮细细地捻着指尖草绳,略微思索着,那麼银止川该怎么除去呢?
“猜猜我是谁。”
正思虑间,一双手却突然捂上了他的眼睛。悄无声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就靠近过来一个人来。
西淮一怔。随即淡淡道:
“是七公子吧。”
银止川随即松开手,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感叹道:
“西淮,你还真是正经啊。——你真的是赴云楼出来的么?”
“猜猜我是谁”这种把戏,银止川从前也和其他烟柳巷的姑娘玩过。
那些娇滴滴的美娇娘每次都说“是奴家的心上郎君罢”,或者“是世上最疼奴家的人罢”。但总没有一个是像西淮这般冷冰冰又冷淡淡地回答“是七公子”,或者干脆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人”。
只是哪怕西淮冷淡,说他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人,银止川也总是这样乐此不疲地喜欢与他玩。
“不比少将军好兴致。”
西淮淡淡说。
“想我没有?”
银止川手背在身后,笑望着他,“二十九个时辰没见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西淮似乎在斟酌着,片刻后才勉强答:“……自然是想的。”
“给你带的。”
银止川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伸出手,掌心躺着几颗虎眼窝丝糖。
这是上次河灯盏,他们一起逛集市时西淮吃过的。他似乎很喜欢,于是银止川每次从那里路过,都会给西淮带一些回来。
“你去郊外了?”
西淮一顿,问道。
“嗯。”
银止川答:“去城外的金蝉寺跑了一趟。”
“哦……”
西淮问:“去哪里做什么。”
“我的生辰快到了。”
银止川答:“每年生辰,我都要去一趟的。我爹把我的命牌放在寺里押着了——他说我出生时八字带煞,要多积善缘。”
“这样。”
西淮若有所思,没再问了。
在盛泱,但凡是大户人家,孩子出生时都会请算命先生看八字。若八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就刻一张命牌,放在寺庙里,直到过了那个预定的命劫再拿出来。
“但这一次比较不一样。”
银止川却说。
他手撑着下颌,一双轻佻的含情眼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西淮:
“我二十三了,老头子讲要押到二十四岁才能拿出来。但我觉着这么多年了,也没发生什么事,不如早早拿出来,免得影响姻缘。”
“…………”
西淮简直不可置信,有些呆愣地看着银止川,问:“什么?”
“命牌这种东西,寓意就是从无间的命谱中暂时将你抹掉,避过宿命之神的手。”
银止川说:“这样它如果想要降下灾祸的时候,却无法从命谱中将你找出来。自然而然就避过灾难了。如此,既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将命牌镇在庙中,虽然能够避开命劫,但是同时也叫月老找不着我的命谱了啊,这不会影响姻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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