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李郁萧望一望承明殿锃光瓦亮的砖和玄红二色庄严肃穆的帷幔,他很需要两家鱼死网破,彻底撕破脸才好。要想个法子。
偶感寒疾是这样子,细细养好,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往后若保养得当,那么这病就算是这么过了,平平安安。可若是,三不五时给撩被子捅窗子,叫人总是受凉,病灶伤及肺腑,那么这寒疾就能变成沉疴宿疾,总有发作之虞,一旦发作呢,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荆睢和穆涵之间的心病,穆庭霜当初在并州的那一搅合即是寒疾,这往后,可必得摧成顽疾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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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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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梅花乍入衣
正月繁霜, 二月争梅,栖兰殿外头这一季的白萼梅开了,开得热闹开得妖姣。
陛下没有独赏, 准确地说是没能独赏, 因为自从开年那日打过样儿,栖兰殿里殿隔三差五就有访客夜里留宿。陛下声称, 别的不说,安眠功效还是可以。
可三月白日长,洛邑地气烘起来, 白梅转瞬即败。倒无甚遗憾,因它这年已逞尽春风。
只是呢, 还是那句, 宫中不只有春风。这日汝文弼来回禀前头星宿笺子积累下来的一些事务。
“……账上无虞,姜公乘族里正一拨一拨地往洛邑迁,祖产细软杂七杂八,这笔进项混在其中, 任谁也察觉不了。”
李郁萧颔首, 说的是。这宗买卖假借的他好舅舅身边一名家仆的手,黄药子的人带着笺子找过去,三言两语就说得意动, 如今利钱分在手里,是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数目, 这名家仆哪还管得旁的盈余去向,这笔钱可不就成没头儿的钱。
又说起另一项, 是后来市面上涌现的成堆的星宿笺子, 李郁萧曾命汝文弼细心留意来源,如今冷眼瞧得七七八八。“以新野邓氏最为肆欲妄行, ”他道,“邓氏在族中兴建纸坊,纸坊缥坊浆坊等,足足占据十亩上下。”
李郁萧微微一笑:“投入只怕不小。”
这话是抛砖引玉,汝文弼哈哈哈地接住话茬:“星宿笺最红火时一张在四千左右,后头各色仿品层见叠出,哪还维系得住高价?很快不值一钱,三五十钱便能购得一整套,邓氏这笔怕是赔得狠了。”
是啊,供不应求,价格水涨船高,供大于求,价格自然陡转直下。李郁萧一手炒起来,赶得一波前期看涨的行情,邓氏之流呢,很不幸,即便是连夜纸坊建起来,也只赶得上接跌价的盘。
李郁萧又给汝文弼出招:“邓咸信在你手底下,你去告诉他,纸坊缥坊别忙拆,现成的笺子别绘星宿,写些旁的,朕跟他买。”
汝文弼笑说陛下真乃体恤臣下,又问:“不知这批笺子要写什么?”
“就写,”李郁萧也笑起来,很鸡贼,“先前你们给穆广霖制的功勋簿,只州郡府里发去朕嫌不够,不说百姓手里人手一份,总要再传阅得更广些才好。”
君臣两个互相看看,嗯,这是给冠军侯那道诏书打的配合,为的还是安穆涵父子的心,安镇北军的心。安心才能安逸,安逸就会麻痹,功劳簿上睡大觉,咱们才有机可趁。
思索片刻,汝文弼道:“陛下此法很妙,此时向邓氏购纸,确实不宜动作太大,唯有给穆氏歌功颂德,这些个纸坊才得以保存。”
是这个道理,李郁萧点点头。不能上来就说,你们这些纸坊啊,仿制宫中禁物,罪该万死,统统给朕改印书籍佛经赎罪。这样子搞,很快就会引起穆涵的警觉,别哪天夜里夜黑风高腾地一把火给烧完,那可不美,先印点儿穆涵能看过眼的吧。
“两件,”李郁萧收尾,“一,这是‘正事’,可在沈决处走明账,用不着花咱们自己的钱,只说宫中纸坊不及印制,因向民间采办。二,你也别上来就跟邓咸信包揽许诺,你就提一嘴,说朕正发愁印功勋簿的事,引得他开口自荐,你装作为难答应探一探口风,朕这儿再点头,明白?”
明白?明白!既然要当好人,那就要当得舒舒服服,要让邓氏感恩戴德,汝文弼闻一知十,很顺溜地称诺领命。君臣两个又说几句,既然要找沈决走账,择日不如撞日,即刻传来,这样那样交代一番。
底下两个在商议银钱数儿,马虎不得,一项一项在说,说着说着,恰此时外头进来一名内侍行至黄药子跟前嘀咕一句什么,黄药子面色一跳,赶着低声向李郁萧汇报,说丞相长史正往栖兰殿来,已经过乾明门。
!乾明门在建章宫中间儿,分割南北两台,可不远了,不行,不能让丞相长史觉着君臣三个在忙正事,李郁萧眼睛一错,眼疾手快在书箧里淘一淘,噌地从角落里抽出一张不知何时画的一件衣裳。左右看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哪来的闲情逸致,衣袂上的梅花图案绘得倒细致。
行,就它了,招沈、汝两人上前,丞相长史进殿听见第一句,陛下道:“朕觉着这衣裳总是太花哨,不得白萼梅的雅素风姿。”
汝文弼知机,接茬道:“陛下英明,合该删繁就简,只在袍角与袖子上下功夫即可。”
“嗯,”李郁萧向一旁沈决吩咐,“好生记下,告与画室与织室的人知道。”沈决称诺,李郁萧又招呼长史上来:“朕要制一件梅花画衣,你也来瞧瞧。”
看样子,长史大人是不想上来看的。不过另外三位热火朝天,从点朱的墨到织纱的锦说一个遍,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陛下意犹未尽地吩咐少府先试做一件瞧瞧,这才轮着问长史何事。
原来是丞相府送来一批奏章,说是要陛下过目。
老规矩,能流到栖兰殿的奏章,那都是带着目的的奏章,都是丞相点过头可以呈到御前的奏章,更甚者,就是穆涵想叫陛下看见的奏章。
行啊,展开一卷丝帛,李郁萧想着高低看看又有什么事,只是这一看,咦?上书的是丞相兵曹手底下一名主簿,说的是大将军荆睢久在乡关不归,军中好多庶务堆积,等着荆将军回来拿主意呢,好教陛下知道,还是赶紧召荆将军回朝的好。
又翻开一卷,还是这件儿,说太尉大人久在南方,长此以往北方诸国难免不觉震慑,渐渐地就会多有试探,致使边关不宁。
李郁萧看着,这年头又没高铁,往扬州一来一回三千二百里地,是,荆将军自己可快马加鞭,但是既然是接生病的母亲,那少不得要慢行,来去三四个月也不算什么。再者说,说什么无法震慑北方,更是文盲看书不知道在装什么,北境军务什么时候让荆睢管过一兵一卒。
可是又翻几卷,众口一词,朝臣们说的都是荆睢尽快回朝这事。
这就,耐人寻味,这哪是这些不相干的人在催陛下召回荆睢,这是穆涵在催啊。李郁萧心里明镜儿似的,不过不明白的是,干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有就是,穆涵这么上心,李郁萧疑影儿勾起来,荆睢此去真的只是家人生病?
不知道,两眼一抹黑。长史使命达成告退出去,李郁萧手撑在案上,直头疼,穆涵要的就是他一张圣旨,这圣旨,他给不给呢?不给,又要寻什么由头拖延呢?又挨一刻,黄药子瞧着,这可不行,陛下眉心这是打着丁香结,赶着支使小内侍去传果子点心。
可是,太館令领着人呈来一遛应季的桑葚子之类,却丝毫不得陛下青眼,陛下连碰都没碰一枚,眼见是午膳也要没着落,黄药子左右瞧瞧,又使小内侍出去跑腿。
不过半时辰不到,外头内侍通传,穆常侍求见。
李郁萧恹恹叫进。
不经意间眼睛一抬,见进殿的这一人,春日青翠的朝服飘飘荡荡,青色的袖子却稳稳端着,垂在一只玄漆食盒上。
玄漆食盒,李郁萧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穆庭霜拎玄漆食盒进宫,这是多久前发生过的事儿呢?好像远在百年以前,又好像近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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