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又抿了一口茶。滚烫的碧螺春顺着喉咙淌下去,身子稍微暖了些。杜玉章打起几分精神。
“请进来吧。”
话音才落,像是一阵风吹过,门迅速开了又关。杜玉章抬眼,看到一个精瘦的男人站在地上。
杜玉章花了大价钱,请了江湖上也有名的杨家替他绑架徐家的儿子。早说好今日未时会到。可是他没想到,来的这个人年纪这样轻。
“家父问杜大人好。”
“杜大人?……若是三年前,令尊这一声问候,问的该是我父亲。”
“但现如今,满朝堂上也就只有您一位杜大人了。”
那男人抬起脸,眼中精光四射,
“这三年您都没有与我们联系过,家父还当真以为,杜家早就放弃了当年的理想,沦为李广宁的走狗了呢。”
这话语气不善,其中内容更是不善。什么“杜家”是走狗——当年雪夜告密之事人人皆知,所谓李广宁的走狗,不就是指着鼻子骂杜玉章?
杜玉章当然听得出来。他却淡然一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杜家究竟有什么目的,却不是你们该管的了。我只问你——将徐家那位大公子,徐镇边秘密绑到京城来,你做不做得到?”
“当然做得到!”
那男人一点也不客气,
“可你说你这次能把徐家扳倒,做不做得到?”
“除非徐骁秋不要他儿子的命,否则,就一定会屈服。每年徐镇边都要祸害几个良家女子,多年来逼死人命也有十几条。真摆到了官面上,他还能活命?”
“就算能抓住他,又能如何?你以为往常那些女子的父母没有告过官?”
男人一脸义愤,
“可他是徐家的儿子,没人敢管!”
“他们不敢管,不代表我杜玉章不敢管。你去就是了。”
男人怀疑地看他一眼,却一言不发地走了。但就在他出门前,杜玉章叫住他。
“我突然觉得你说的有理。为了万无一失,你再帮我多做一件事。”
杜玉章将男人叫过来,仔细嘱咐着——显然是事先思虑好了,才能安排这么周祥。可听着杜玉章的吩咐,男人眼睛越睁越大。到后来,完全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了。
“杜大人,你这可是陷害!这样构陷徐家,你不怕结下血海深仇?”
杜玉章微微一笑,低头喝了一口茶。
“不怕。怎么,你怕了?”
“我们杨家纵横江湖几十年,何时有过怕字?既然你敢这么干,我自然拿你钱财,替你消灾。只是杜大人,希望你别辜负家父派我来一趟,对你的这点期望——可别在和谈成功前,就被徐家弄死了!”
……
一周后。
徐骁秋的信,与韩渊的人,几乎是同时来到了宰相府中。
“杜玉章,杜大人,杜相!”
韩渊才将见面,就一声吼了出来,
“那一日,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第149章 .将死之人,还顾忌什么位高权重,什么不得善终?
“答应你什么?”
杜玉章一边展开信笺,一边回答韩渊。信纸上,徐骁秋气急败坏,满篇咒骂。但有用的只一句话——
明日午后,东湖上,湖心亭见。
杜玉章轻轻一笑。再怎么咒骂,也不过是武夫的暴脾气——可最终的见面,就意味着徐骁秋,还是屈服了!
“你说你答应了我什么!”
韩渊走上前来,一把扯下杜玉章手中信笺。他气得直喘气,额上青筋暴起。杜玉章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奸猾无比的重臣,这样失态的样子。
“你明明说过,不会动徐家粮饷,更不会牵连白皎然!可是现在呢?我刚才得了线报,徐家突然在西蛮边疆陈兵数万,更有几支精锐赶赴京城!江南粮食冻结,徐家大少爷不知所踪——偏偏购下那些粮食的,是你那个师兄木朗!摆明了,这是徐氏因为粮草打算跟你翻脸,直接就牵扯到了西蛮和谈!现在和谈是白皎然出面,他那个认死理的性子,只怕要与徐家结下大仇!”
韩渊越说越气,一掌拍在桌案上。桌上杯盏被震得一跳,一阵细微叮嗡声。
杜玉章仔细打量了韩渊。他眉头微微蹙起,问的话却全不相干。
“原来,现在是你在替陛下做眼睛?”
“……”
“传闻历代先皇都有一只眼睛。这人本职或许与斥候密报毫不相干,却私下得命,掌握庞大人员网络,替先皇刺探情报。上到百官,下到平民,只要是陛下感兴趣的,这人都要定期汇报。是么?”
“杜大人,你喝醉了不成?哪里来的山野传闻,你竟然也信?我要有那么大能耐,早就叫陛下直接将你的宰相位置让给我了!叫你们那个白皎然给我做个小副手,每天端茶倒水铺床暖被,还做什么知府?”
韩渊矢口否认,推得干干净净。杜玉章见他这样,反而摇头苦笑。
“我自然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不承认也正常。只是韩大人,我师兄已经动了粮草,也联系了徐将军,那封信你也看见了。这么大的事,早晚陛下会知道。你我相识一场,这功劳与其送了旁人,倒不如送了你。”
“他联系了徐将军?说的倒轻巧!是你杜玉章胁迫了徐将军吧!”
韩渊避开话题,只揪着徐家事情不放。
“杜大人,我早就问过你,是不是自己找死?现在看来,你何止是找死。你是不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都不肯罢休!你把徐骁秋大儿子关在天牢,人家不过睡了二十来个小妞,你非说人家睡了四十来个,逼死二十多个,其中还有郡守的女儿,守备的小妾!人家不认都不行,除了尸体没找到,从人证到物证都搜集得那么齐全——杜大人,徐家是傻当兵的,老子可是办案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全的证据!三天前在泥地里踩了个脚印,三天后你去拓印居然还完完整整——你糊弄鬼呢?”
“没有糊弄鬼,就糊弄糊弄徐骁秋。”
杜玉章笑了起来,
“我倒没想到韩大人居然对这事情这样上心,还替我查了一遍证据漏洞。韩大人,等我明日会过了徐骁秋,再请您详谈。”
“……”
韩渊原本还以为,杜玉章多少能听人点劝。可现在看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简直跟那个小王八蛋白皎然一个德行!他韩大人英名赫赫,陛下面前也一样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偏偏在这种耿直忠臣面前吃瘪?
真是气死他了!
气归气,韩渊还是忍着暴脾气接着劝。
“杜大人,你就不能听听人话?都说了,你这样造假,能骗徐家傻当兵的一时,还能骗了一世?到时候你怎么办?徐骁秋这样跋扈,能容得下陛下给你个善终?啊?”
“没事的。”
“杜玉章!你脑子是不是有点贵恙?”
“我是说真的,没事。”
杜玉章抬起头,带着微笑。韩渊看着他的笑容,心神一震,满肚子怒火冲天都没了踪影。
到此刻他才真的确定,杜玉章是真的不在意。
——是啊,一个将死之人,已经疲累到了极点。旁人避之不及的,对他来说只是解脱。
——这样的人,还会顾忌什么位高权重,什么不得善终?
第150章 .身为宰相,徇私枉法——那又如何?
“杜玉章,你……”
“韩大人,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白大人就算坐了宰相,主持了和谈,也不会有事的。”
杜玉章依旧是淡然微笑,
“徐家我出面得罪,危险就去了大半。他是翰林出身,人人尊敬,又不像是我,人人唾骂。加上身后还有白知岳支持,就算坐了宰相位,也不会多么艰难。我的下场,绝不会是他的下场——何况,他还有你啊。”
韩渊神色一变。他以为自己掩饰很好,却不知,喜欢一个人到了骨子里,就算是滑头如他,也是遮掩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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