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轻松地笑了。
记忆里,这是昭瑶第一次,对我露出毫无戒心的笑容。那是美丽得如同烟花一般耀目的笑容。
我有点看呆了。
私心里,我一直觉得他很漂亮,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灵,但当时,我很强烈地感受到,这是个很美丽的孩子。
和傅白雪一样,是个美人。
发现对昭瑶忍不住松懈下来后,我反而紧了紧自己的后颈皮——我来玉京春不是为了玩攻略游戏的,更不能把自己也玩进去。
对于可以分解重构万事万物的我来说,肉体的磨难不值一提。
无论受到怎样的折磨,只要脑子还在,我就仍有一战之力。可是如果失去了立场和理智,我就是无用之人了。
其实我知道,抛开立场,昭瑶对我的感情很复杂。
是他把我带进了玉京春,把我关进了刑房,目睹过我所有狼狈的姿态,也见证了我的疯狂和不屈。
他有点怜惜我、甚至尊敬我,因为我的遭遇和意志;他还对我很愧疚,因为他觉得,我落到这种下场,是因为他。
我还知道,这傻子是有点喜欢我的。
刨去他为何进了龌龊的玉京春这个未解之谜不提,看我们的相处就知道,昭瑶其实是个很干净的人。
以我的情况,他会产生这种感情太正常了,可我不想要这种受信息素影响、在高压的环境中催发的,畸形的喜欢。这样累赘的感情,会影响我的计划。
所以每次昭瑶对我有点好感或怜惜时,我都要用狠戾疯狂的举动,打消掉他冒头的朦胧感情。
我见他对我这么一笑,就知道,他又忍不住喜欢上我了。
——他真的、真的、非常好。
这句话,我在心里说一百一千遍都不为过。
我也同样对着他甜甜一笑,然后用木头餐叉,干脆利落地给自己来了一下。
昭瑶当时留了个心眼,收走了餐刀,只给了我一把木头叉子,可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用叉子戳穿自己的脖子。
血一下子呲了出来,飚得老高,溅了他一头一脸。
他当时的表情,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
-
还有一次,也是在吃饭的时候,我们又双叒叕吵了起来。
巫参对我拿着餐叉自杀这事意见很大,我又一次穿上了拘束服,还被打了镇定剂,几乎全天都在昏睡。
昭瑶气疯了,出了大约一周的差后,才回来看我。他一回玉京春,我的待遇就会提高。巫参料定我不会告状,净拿些表面功夫糊弄人。
昭瑶不知道我被拘束服捆了一星期,只知道我的十指都被封死,以后得靠他喂饭了。
出差一周无法平息他碎裂的少男心(可怜的昭瑶,他甚至不知道它碎过),来看我时,很明显还余怒未消,爱意也未消。
……有时候我都难以理解,这种被强行催发扭曲的爱芽,为何这样坚韧,这样难以掐断。
我故意挑衅了他几句,他看起来很想直接掐死我,只是在强忍。
“不愿给我喂饭么,狗瑶?”
我嘻嘻笑着问。
“我疯了才会愿意!你以为我是你的佣人?”
他气冲冲道。
“这是你说的。”我说着,笨拙地捧起整个食盒,直接扣到了毫无防备的他的头上,“——那你就滚吧。”
汤汁滴滴答答兜头浇下,顺着他卷曲的发丝,溅上他锋锐俊美的面庞,打湿了他黑色的大衣。
他顶着一头湿漉漉油腻腻的头发,呆住了。
“——”
“——————”
那次我差点被他打死,昭瑶气疯了。
他从没这么愤怒过,门外值守的拷问科成员冲进来分开我们时,他已经把我砸进墙里,发疯一样要把我打成肉饼。
最后的结果是我肋骨断了四根、锁骨骨折、下颌骨折、左腿胫骨骨折、右肩关节脱臼、肝脏破裂。
他真的差点把我揍成饼。
后来我听巫商说,当时昭瑶擦了下头发就去见了巫参,要对方换人负责我。
「巫商那个混蛋呢?让他们互相折磨去吧!」
我玩味道:“这样么?他从未跟我提过。”
“有呢有呢。”巫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唱作俱佳地向我描述当时的场景,“然后,老大问他——”
「昭瑶,你确定么?放弃招揽宁红尘——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会同意的。」
「……」昭瑶却沉默了。
他咬着牙,僵立在原地许久后,狠狠呼了口气,对巫参致歉。
「抱歉,老大……是我意气用事了。」
「那个混蛋……他……我还是不能放着不管。」
说完,巫商长长地叹了口气,冲我夸张的比了一个“一咪咪”的手势:“本来我都快要接手你了——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点,阿宁就是我的人了!”
我没管他,捧着脸感慨:“我家昭昭真是甜心。”
“切。”巫商嘟嘴,气鼓鼓地扭头,不说话了。
-
话说回现在。
经历过我数次作妖还没弄死我,快被折腾成老妈子的昭瑶喂我吃完苹果,又开始喂我吃红烧牛肉。
要不是某次他来时,整个被我撞见他易感期提前到来,就凭我们之间的隔阂,哪怕再磨合,也恐怕很难像现在这样相处自如。
那次要不是我没分化,他大概已经把我标记了。
有时候看昭瑶做的一些小动作,我估摸着,他就等我分化出第二性别了——虽然这件事他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
怎么说呢,他就是个身体已经觉醒了强大的Alpha本能,意识却总是慢半拍的笨蛋。
我也乐得装傻。
“哇我的天——好好吃!”
我瞪大双眼,急切地咽下口中的牛腩,被烫得直哈气。
“还要!”
“太夸张了吧……真就这么好吃?”
他一直以为,他不在的时候,会有别人来照顾我,所以只当我是嘴馋。
毕竟一个天性善良的人,哪怕在玉京春做了恶事,也难以想象人心败坏以后,究竟能恶毒到各种程度。
——说的就是你,巫参。
“嗯,超——极好吃!狗瑶你也吃啊,我看到你咽口水了。”
“……你少管我!”
他嘴上那么说,还是将就我的勺子,和我你一口我一口的,把两份盒饭吃得干干净净。
没错,因为喂饭时他也馋——说实话我也不太舍得他饿着肚子喂我,我吃一口必然催他也吃一口——手忙脚乱还要斗嘴,这人又不是在琐碎上特别细腻的那种,弄混盒饭和勺子是常有的事。
所以发展到后面,就变成我们混着勺子和盒饭吃用了。
这次的牛肉不知道他叫哪个属下买的,好吃是真好吃,辣也是真辣。我吃了两口后终于扛不住了,一边含着土豆不舍得吐,一边流着泪含糊着喊辣。
水果已经被提前吃掉了,水是才烧开的热水,完全没有解辣的东西。昭瑶的嘴唇也被辣得发红,倒是比我好点。见我又想吃又怕辣,他哼笑一声,自然而然地舀了一块软烂的牛筋含进嘴巴里,先放到嘴边略吸了吸,才喂给了我。
我也很自然地张嘴吃了。
这一幕虽然以前没有出现过,但就像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那样,熟悉到身体快于脑子。
嚼了好几下,我们才觉得有哪里不对,面面相觑一会儿,他忽然红了脸。
“诶……”我嘴里包着那块牛筋,怔怔道,“狗瑶,变成鸟妈妈了。”
“——闭嘴。”
他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然后一把捂住脸:“我变成这样,究竟是因为谁……”
……最后,他还是像鸟妈妈那样给我喂完了饭。
收起饭盒时,我偷眼觑他胀红的嘴唇,很想轻轻吮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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