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曾因为肉体纠缠而好转,反而愈发僵硬。
记得有天我正蹲在门口,和昭瑶一块剥蒜,就见大老远的巫商披着我的某件外袍,跟只花孔雀似的一摇三晃荡往家走。
样子和未来那个他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我当即PTSD发作,皱着脸扭头问昭瑶:“他怎么了?怎么这么走路?”
昭瑶头也没抬,神情中带着一股看透人世沧桑的麻木:“跟你学的。”
我:“……”
除却行为习惯外,还有他越发熟练的婊里婊气和茶言茶语。
以前巫商说话比较倾向于辛辣的嘲讽,眼睛上下一扫再配上似笑非笑的勾唇,就足以让人感到来自智力的碾压,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我让他变得礼貌点的原因,这人换了种方法膈应人。
尤其是在阴阳昭瑶方面。
某次我给昭瑶补习功课时,他拿了满分。我很高兴,昭瑶也很高兴,正巧巫商不在,我们就出去搓了一顿,回来就看到巫商抱着手臂站在门口,要笑不笑地看着我们。
不是我说,这场面太像后来我去了玉京春,他去找昭瑶不痛快的样子了。
我当时心里一惊,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昭瑶护到身后。
这个动作做完我自己都愣了,心里暗叫一声糟,巫商和昭瑶也愣了,昭瑶这耿直孩子扯了扯我的衣袖,一副你什么毛病的表情。
巫商何等敏感的心思,一下子把脸拉得老长。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狠狠剐了下昭瑶扯着我袖子的手指。
他在我这受了气,只会在晚上撒回来,多的报复就落在了昭瑶这个出气筒上。比如现在。
巫商嘴角一扯,笑吟吟地与我们上了楼,挺轻柔地问昭瑶:“你们吃饭去了?”
那样子像模像样的,若不看他深井般的双眼,还真挺像个好二哥。
我感觉昭瑶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他警惕道:“我测试得了满分,哥就带我去了。”
“唔……满分啊。那是要奖励一下。”他沉吟着,眼睛一弯,接着手指灵活翻转,就顺走了昭瑶宝贝似的、藏在口袋里的成绩单。
我看得叹为观止。
随着他不紧不慢细细查看成绩的动作,昭瑶的心似乎也跟着提起来了。
接着,巫商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我心想来了。
“阿昭,”他像个真的什么好哥哥似的,一脸真情实感地忧虑,“这些题对你来说,是不是太简单了?”
“你又聪明,又努力,以前我给你补习时,那么高难度的题,你都能拿优秀,现在不过这种程度的满分而已,你就满意了么?”
我:“。”
虽然这波激将和拉踩十分低级,但对付昭瑶正好,因为再委婉的,他就听不出来了。
昭瑶果然被激到了,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很激动道:“什么叫‘这种程度’?明明超级难的好吧!?这可是外语啊!”
巫商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脸上仍旧维持着轻柔地微笑,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是么?”
虽然他是笑着的,无言的轻蔑却几乎要从毛孔中透出来了。
巫商从来都懂怎么踩昭瑶的痛脚,站在昭瑶这小子在乎的,也不过是家长的夸奖而已。
昭瑶果然炸了。
紧接着这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势均力敌。这种事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次,我都已经麻木了。
作为大家长,我对他们俩之间的矛盾一向不多加干涉。昭瑶被欺负以后只会自己想办法找场子,我觉得这样很好,免得磋磨了他的野性。
而巫商,就是昭瑶的磨刀石。
巫商对我什么心思也心知肚明,在一次我们滚完床单后,他问我:“哥,您这么培养阿昭,是还没放弃把他弄进自卫队里去?”
我对他话里的酸味不以为意:“对啊。”
他幽幽道:“您今天把昭瑶弄进了自卫队,都不用我出手,他明天就能被赶出去。”
我欲言又止:“倒也不至于吧。”
他乜我一眼,似笑非笑:“您自己都快要被赶出来了,更何况是他。”
我:“……”
虽然事实如此,倒也不必如此诚实。
我觉得巫商已经完美掌握了如何气死我的诀窍。
“他们很明显就是要把您逼走,你不会现在还没发现吧?”
如今流言在自卫队中愈演愈烈,可傅白雪还没有回来。
战乱时节,一旦出了自卫队的势力范围,通讯就变得很麻烦,很多时候因为怕被拦截消息,反而不敢联系太多。我们寥寥几次沟通,都没说几句话就挂了。
傅白雪当时匆匆去外地,是因为我们在南方的卧底被发现了。那名情报员掌握了许多非同小可的情报,为了求稳,傅白雪就亲自去了,后来南方局势发生变化,他就被绊住了。
我不知道这种局面是不是背后那个黑手推动的,如果是的话,那我只能说他真的很厉害。
现在面对巫商的挖苦,我哑口无言,只能瞪他一眼。
他的语气又蓦地和缓下来:“如果您开口向我求助,我也不是不能帮忙。”
我注视着他,他亦回视我。
略停了停,我问:“……你准备怎么帮我?”
他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曼声道:“自然是分而化之——说实话,我不明白不过是区区流言,为什么就把您逼到了这个程度。”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把面对敌人的兵刃,对着自己的同伴。
巫商这番话轻描淡写,我却嗅到了其中浓浓的血腥味。
他清浅地微笑着,如画般秀丽的眉目,在橙黄色的朦胧光晕中,愈发显得翩然若神。
我仔细用目光描摹他不沾烟火气的面容,缓缓道:“有句话我想问很久了。”
“嗯?”大概是刚才我把他喂饱了,此刻的巫商很明显心情不错。
我问:“你这满手的肮脏手段,都是你尊敬的那个老师教的?”
这个问题折磨了我很久了。我不肯正视巫商那惨淡过去的原因之一,就是我不肯相信,若他的老师真是我,那巫商为什么还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笑了。
巫商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面庞愈发苍白,血色似乎一霎那褪尽了。
与他难看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背脊蓦地挺直了,像是刺猬弓起了背脊那样;他看向我的目光变了,像是虚弱的士兵要硬着头皮上战场那样。
他笑了一下,笑容极尽嘲讽乖戾:“我就是这么肮脏的一个人,就连血管里的血都是黑的。我老师想管我,可惜他死得太早了。”
“……”我皱起眉。
他冷笑一声:“嫌我脏?”
我反问:“我不可以觉得你手段酷烈,不择手段么?”
“这算什么?”巫商像是疼极了,他露出难以忍耐的表情,声音扬了起来,“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
——来了。
我故意刺激他,就是想激出这个。巫商的嘴巴太紧了,他对他的过往只字不提,我又如何能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那份说不清的情愫,哪怕巫商在我面前已经坏事做绝了,我仍旧觉得,他是有一颗柔软内心的。
否则,他又为什么帮隔壁的女Beta出气呢,闲着没事干么。
巫商却蓦地止住了话头。
他眨了眨眼,像是忽然从梦里惊醒似的,涩然地笑了下:“……我在做什么呢。”
“骗子的儿子是骗子,杀人犯的儿子也是杀人犯。我生父是吃人的恶魔,我也天生就是要吃人的。”
他的肩膀放松下来,脸上又挂上了轻飘飘的笑容。
“我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坏胚子,您要是觉得脏也无所谓,”他嘲道,目光如蛇般,阴冷地舔舐我的身躯,又恢复了敬称,“反正,我看您也很享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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